‘请’的手势,继续陈诉:“我也从来不想与皇兄相争,这储君之位,本就是他的。我身为继后之子,受之有愧。”
段熠的狠戾一旦跟段辞的仁和放在一起,便能形成鲜明对比。
而每当这时候,段熠的残暴就会显得更加可憎。
段辞面上露出悲伤:“那时我还不知道,父皇已经驾崩了,我竟来不及阻止。不知哪里听到的谣言,皇兄误以为父皇便是前些日子派人行刺他的始作俑者,皇兄怒急攻心,才有了这场灭世之祸。”
段熠当时被行刺,奄奄一息,正是被孟云皎所救,她又怎会不清楚,他对行刺者有多痛恨。
若是先皇挑起的事端,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竟是先皇的安排?”
段辞摇了摇头:“没有。虽说皇兄命犯孤煞,一直不得父皇喜爱,但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皇又怎可能糊涂自此。”
孟云皎亦觉得有理,她无意识的抚摸茶盏边缘,陷入沉思:“那究竟是谁行刺的他?”
段辞深深的看她一眼,内里包含着怜悯的意味。
踌躇许久,方才坦然告知:“也不知是何缘由,皇兄当即便出了宫,说是要与孟将军讨个说法。”
这也是为何,有后来段熠一剑刺穿孟将军胸膛的那一幕了。
孟云皎一阵惊骇,激动之下猛地站起,打翻了手边的那一杯热茶:“我父亲怎么可能行刺他!”
手背被烫得泛起了红,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她口不择言,神色满是委屈:“是我救的他,是我们收留的他啊!他竟然一点情意也不顾,根本没有给我父亲解释的机会!”
她谅解段熠想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心,但他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父亲一向光明磊落,又怎可能会是行刺皇子的那种宵小之辈?
“我当真是后悔,我就该把他千刀万剐,然后把自己这双无珠的眼剜下来!”
孟云皎过激的发言,让段辞心底发颤。
他的目光掠过大门,忍不住呵住:“慎言!”
末了,又察觉自己语气太过,他安抚道:“我知你与孟将军感情甚笃,但皇兄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或许你同他好好商谈,他也能告诉你真相?”
孟云皎心道段辞真的太不了解他这位皇兄了,她与段熠朝夕相处大半年,尚且看不穿他的真心,何况他们鲜少相见,兄弟情谊生分。
“他会说吗?”
她眼底露出悲凉:“他说的,我又能信几分?”
横着人命的纠葛最难释怀,段辞亦无计可施。
他只是语重心长:“如今木已成舟,你已贵为一国之后。皇兄乃可托付之人,只要你不忤逆他的意,相信他不会太过为难你,你在后宫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孟云皎觉得可笑:“难道辞哥哥认为,我就应当苟且偷生,像个菟丝花一般攀附自己的夫君而活吗?”
段辞还未开口,就听到一声尖细的宦腔传进:“皇后娘娘,一盏茶时间到了。”
还真准时,像看管重囚一样。
孟云皎站起来,朝段辞笑了笑:“该拜别了。”
她看见段辞眸底的担忧。
是呢,段熠如今权势滔天,而她连背后的大树都倒了,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妄想蚍蜉撼大树。在段辞看来,这就是个执意赴死的傻子吧。
她很佩服段辞永远能保持理智,而不是意气用事。
但她不能。
孟云皎拖着曳地长袍走到门边,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表情是奋不顾身的肃然:“无论如何,我父亲不能枉死。”
*
但她的豪言壮志并没能持续多久。
那晚,当拎着药箱的魏太医迈入她的寝宫时,人性的怯懦还是侵占了她。
孟云皎的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凉意簌簌的爬上她的背脊,身下的被褥被紧紧攥在她的手里,像是攀着一根救命稻草。
“臣,请皇后娘娘金安。”
魏太医是宫中唯一的女医,但她不施粉黛,衣着保守,乍看之下跟男太医没多大差别。
可明明是如此眉清目秀的女医,孟云皎见着她,却如果见着恶魔般如坠冰窟。
那是从心底的畏惧,是惨痛遭遇的阴影。
她捂住手腕上刚刚结痂的伤疤,口中喃喃:“不要……我不要。”
毕竟凤体为尊,魏太医不得以下犯上,只杵在塌前犯了难。
而这时,一袭明黄身影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还抬了抬手,示意:“来人,摁住娘娘。”
孟云皎一听,心猛地下坠,背脊僵硬,像被抽走魂灵一般,连反抗都忘了。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就这样被摆弄成趴姿伏在床榻上。
对了,她怎么忘了,魏太医只是一把刀,她并没有自主伤害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