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膝盖上的五指紧了紧,时砚景望向同样沉默的阮唐,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搜着些什么的阮唐没有留意,没几分钟后,等时砚景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两瓶矿泉水。
他将其中一瓶拧开瓶盖后递到阮唐面前,而后坐下,又抽了几张湿纸巾递过去:
“擦擦手吧。”
阮唐咬着唇接过,擦完手后,又心绪不宁地喝了两口水。
“……不要担心。”时砚景凝视,“会没事的。”
阮唐点点头,指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抠着瓶身,时砚景见状抿了抿唇,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话。
所幸检查得很快,前台很快就出来招手让两人进去诊断室,阮唐一路都有些紧张,一进去就跑到小橘猫面前,抬起眼,巴巴地看着医生,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时砚景站在她身边。
“刚已经为它做了全身检查,幸好,身上的都是皮外伤,就是右后腿被人为掰断了,需要好好养着。”医生温声,“没有其他大问题,可以放心。”
阮唐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见小猫耷拉着的后腿,心又揪了揪:“医生,它这腿麻烦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医生摇摇头:“只需要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它还年轻,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后遗症。”
“那麻烦你现在就帮它做手术吧。”阮唐一边摸着小猫的脑袋,一边语气重重,像是生怕医生觉得自己一个学生会跑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用最贵最好的药,我会付的!”
医生见状,笑了笑,他先是吩咐助理去准备手术室,然后扭头饶有意味地看着:“你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是在路边捡的流浪猫吧?”
阮唐点点头,那小橘猫也像是听懂了人话似的、又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身旁一直无声看着的时砚景眼神也软了几分。
“行,我现在带它去做手术,这里有几份资料,你们填一下,然后去外面等着吧。”
医生递了几份责任书和须知过去,阮唐接过一项项认真地看完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弯腰依依不舍地跟小橘猫说了些什么,才跟着时砚景走到外面重新坐下。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阮唐掏出手机跟唐弦女士说明报备了一下,很快便得到了唐弦的回复:
【妈妈:好,知道了宝贝,微信零钱够付费用吗,需不需要妈妈给你转一点?】
阮唐刚想回复说不用,那头唐弦的转账就已经打过来了,她顿了顿,眼眶又悄悄浮现上一圈雾气,收了钱,认真地回复一句:
【糖:谢谢,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啦!】
放下手机,阮唐吸了吸鼻子,刚抬头,就对上了时砚景那略显深邃的眼神。
“……”阮唐撩起耳旁那缕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眼眶里那层雾气逼退。
可时砚景却只是将在手中拽了许久的纸巾递过去,示意人擦擦眼泪。
他一句话都没说,留蓄在眼瞳中的倒影却太分明,像是渐要浓深地落成具象化的呈示:譬如阮唐眉尾勾落的弧度,她的焦急、伤心、难过、和善良,以及,望向他时掀亮的一记清明。
在孤儿院长大的时砚景,除了院长老师以外,从未见过像阮唐这样的人。
从充满爱意的家庭中长大,她对整个世界都抱着最大程度的善意,可喜怒哀乐与爱恨也最分明,像漫坪的葱绿,盈盈的花蕾、和将坠欲坠的雪,白得纯透,这世间没有东西能污染她半分。
时砚景瞳孔渐深。
他记得阮唐蹲在地上、眼泪将落未落地看向自己的求助眼神,光在时砚景眸中跳动,如同灵魂燃灼,烧尽那焰中皎洁明月之华。
在那一刻,时砚景心底最深处,兀地浮现出了略微阴暗的想法——如果,他能做能让阮唐落泪的那只流浪猫呢?
他跌跌撞撞的长大,永远都是独自在黑暗舔舐伤口,命运给了时砚景遍布荆棘的伤口,可又好像只需要阮唐给予一点点的疗养功效、一点点的善意,就能从最贫瘠的地里,生长出枝丫。
鼻尖的呼吸跟随心跳节奏,时砚景垂下眼眸,他合拢掌心、指甲狠狠地掐了掐自己。
让那一丝想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