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却闷得她愈发喘不上气。
半响,终于落地,妙辞不由得吸进一长口新鲜空气。却让誉王以为,她也在期待他们之间的定情。誉王笑道:“缓缓再说想说的话,不急。”妙辞深以为然,毕竟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决定与朋友决裂。
从后门溜进去,去到的是金明池西岸。岸堤边垂柳袅袅,是个做送别的好地方。
妙辞心里一轻。也许想结束这段友情的不止是她,还有友情那头的另一人一一誉王。
妙辞把身款在秋千凳上面,誉王把秋千高高推起,她的裙摆“嗖"一下扬起,像湖面的涟漪,恬静地一圈圈扩散。起初妙辞紧抿嘴唇,不敢喊出声。后来有一朵玉兰、紧接着是好几朵玉兰掉落在她肩头,她忽然就感受到这个半大不小的年纪的美好之处。
想起这是与誉王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出来玩乐,此刻氛围恰好,竟让她有了种"不留遗憾″的念头。她索性喊出声,荡得高时又怕又激切,索性把许多不能明说的情绪都清脆地喊了出来。
见她笑了,誉王也跟着笑。
后来,他突然止了推秋千的动作。
妙辞正玩得尽兴,撩起额前凌乱的发丝,回头看他。他接过内侍递来的加急信,将其拆开。看完信,他的面色变成她从未见过的凝重。
须臾,信纸滑落在地。他身形晃了晃,堪称狼狈地扶住柳树。
妙辞赶快跳下,慌乱间瞥清信纸上的大致字意一一官家下旨,令从前是贤妃养女的师帘清,今归为淑妃养女,并与誉王弥慎下月完婚。
老实讲,瞥清字意的那一瞬,妙辞心里闪过三个字:太好了。
誉王终于成婚,再不会有人编造他与她之间的八卦。可再一想,跟他成婚的怎会是师帘清?
即便淑妃喜爱帘清的性情,先前有意让帘清做誉王妃,可帘清分明已有情郎,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跟誉王成婚?即便国朝约定俗成,后妃的养女便是皇家的准儿媳。可那到底没有明文规定,风俗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妙辞正想对誉王说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为他,是为帘清。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誉王又拆开内侍递来的另一封加急信。
誉王握信的手不断发抖,那信笺摇摇欲坠,眼见就要飘走,却始终被誉王紧攥着。
看完信,誉王面如死灰,连漂亮的脸蛋都显得不那么漂亮,仿佛一下子就沾染上中年男人的沧桑。一阵疾风拂过,终于吹掉那封信。
妙辞匆匆看清信上的大致内容一一信纸沾血,是淑妃割烂手指,弄出几滴血做的威胁。淑妃相当满意帘清这个儿媳,倘若誉王不从,那他会失去亲娘。
母亲拿命逼亲,分明是吃准儿子是个惧母性子。这一封"血书"把事情最后的转圜余地给彻底堵死。妙辞也站不住,扶着柳树的另一面,脸色煞白。这桩婚事里,只会有淑妃如愿,那帘清该怎么办?誉王身一歪,差点跌坐在地。内侍及时将他扶稳,可他袖管里藏了许久的一个小盒子却滚落在地,盒子直接磕开,掉出一串花椒。
花椒,寓意多子多福,常用作定情信物。那是誉王煎熬一路,未曾说出的情意。
当然,往后再也说不出了。
誉王弯腰,将花椒捡起,拙劣掩饰:“我带着它是想…等饿了,就吃几口。”
可妙辞没听过他有吃花椒的喜好。再说,小盒子正面的纹样是同心结,背面的纹样是红豆。就算她对他没意思,此刻也懂了他怀揣的意思。
花椒,多子多福。在她想朋友情谊时,他竞在想要跟她生几个孩子吗?
妙辞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秽亵感,仿佛自己不是活生生的人,仅仅是一个负责生育的器官。这还不算完。就在誉王蹲着捡小盒子时,有条坠玉戒的黑绳链从他的脖间探出,直生生地垂在妙辞眼前。是过去她丢失的、且誉王说没能找到的那个玉戒指。原来,玉戒早已找到,只是誉王一直没给她。绳链原本压在他的衣襟下,也就是说,她的戒指不知在他的胸口前贴了多久。
他竟这么“爱”她。
妙辞心里是一万分的恶心、一万分的厌恶,同时还有一万分的挫败。
她及笄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为了这个朋友,她三番五次忤逆席憬,哪怕被席憬抓住管教,也要上瘾般地这个朋友出去玩。
她以为她能成功迈出席憬的庇佑,完美应对内闱外的世情。然而她失败得甚至相当可笑,她的这个朋友骗她、算计她、背着她有那种心思……
在誉王开口说话前,妙辞几乎飞一般地跑掉。就连认真垂钓的钓友都被她逃跑的动静惊动,一齐扭头,看她像只花蝴蝶般地飞走。
妙辞随手赁了辆马车,让车夫在城里随便逛,逛得越久,她会给越多的赁车钱。
车夫简直没见过这么出手豪横的人,本想夸她几句,可却听见她的哭声压抑传来。
从金明池这个幽会地跑出,又坐在马车里哭,想必是遇上一位绝世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