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蔓延得看不见尽头的红色。
点缀着众多黑色的巨大三脚架和五彩斑斓的礼服与西装。
热闹又绚丽。
这就是奥斯卡的红毯。
这个被称为“美国春晚”的庆典一向热闹得吓人, 红毯上除了得到了提名的剧组以外,当然还有很多不请自来的无关人士,俗称——“蹭红毯的”。
秦尤当初干过这种事吗?好像还真没有, 别误会, 当然不是因为她拉不下脸面,只要能红, 有什么脸面是她拉不下来的呢?
秦尤没去蹭过红毯的理由是她去蹭了也没用。
毯星虽上不得台面, 但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要做毯星,起码长得要引人注目,或者得有话题度,秦尤两样都不沾,去了也白去, 所以干脆别去了, 所以她当初是属于想做毯星都做不成的类型。
她上一世只有寥寥的几次红毯经验,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个透明人, 唯一一次例外大概是那部让她“红”了起来, 红到发黑的电视剧被提名了电视剧界的大奖之后, 整个剧组一起走红毯,然后她被红毯边猛然窜出来的黑粉砸了一个生鸡蛋——非常古朴的表达愤怒的方式。
难过吗?愤怒吗?好像都没有。
那一瞬间秦尤差点笑了出来。
不是对这些把虚幻做了真实的人的讥讽——她向来是很喜爱这些人的,毕竟演员就是以这些人为食料维生的啊。
她对自己的粉丝和黑粉其实是一种很类似的心态,不管是浓烈的爱也好, 还是浓烈的恨也好, 都是她的养料,她想要做演员, 想要做明星, 就是想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当然, 不能只有恨,恨意只能是点缀。
而当爱慕铺天盖地时,点缀于其中的强烈恨意便也是一种增添她光环的养分。
她之所以被逗乐了,是因为其实不少明星会用这种方式炒作,雇个人在发布会上或是红毯上对自己闹事,但是一般都会更体面一点,泼个水,骂几句就好了,没有动用生鸡蛋的道理,毕竟被人泼了一身水不会有损他们的容貌,被人砸鸡蛋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看的场面。
所以秦尤只是觉得很搞笑,她这次无心搏出位,话题却自己送上了门,她大概是那段时间唯一一个真在红毯上被anti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准备好团队立刻大肆宣扬这件事的人。
真是讽刺啊。
回忆结束。
秦尤很少想起从前,她觉得忆往昔苦难是一种自恋的体现,所以那些潦草的回忆只会偶尔溜进她的脑海。
而且不必回想,她现在是真正的大明星,真正的女主角,真正的名演员,她站在这里,全世界最受瞩目的最大的红毯,无数小明星努力挣扎想要镜头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而她完全不需要,因为她就是这一届奥斯卡最大的热点,镜头天然要捕捉她,人们的视线天然要落在她身上,记者天然要将麦克风伸到她嘴边,期望着她吐露出只言片语。
秦尤觉得一阵颤栗从自己的脊背处升起,她很清楚这种感觉,这是兴奋,是得偿所愿,是俯瞰众生,是终于看到全世界都看着她。
她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很想走到那些正远远地对着她拍照的摄像师面前说——“对,就这样拍我,将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拍摄下来然后让全世界膜拜吧。”
但是她不能。
虽然她的人设依托她本人而生,但她的人设和她本人依旧有一个巨大的区别。
是的,她和她的人设一样聪明过人,执行力超群,冷静而理智,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能难得倒她的事,这些溢美之词放在她身上从来不是夸张,但是她的人设是一切手到擒来的天生明星,是神秘优雅含蓄的东方美人,是沉稳笃定的投资人,她本人却和这些词从来不沾边。
哪有手到擒来的天生明星,凌驭这个角色是她抢来的,就连拿下凌驭最关键的这张脸都是借了原主的,复生的时候她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连一丝同情与关心都没有,她只在乎自己终于有了堪称利器的美貌。
又哪有神秘优雅的东方美人,她明明是美国人见惯了的野心家,她原本还以为来了美国,就不会再有公关团队给她安排“人淡如菊”人设了,没准她也得入乡随俗地在脱口秀上大谈自己曾经有多想红,又为了红做了多少夸张事,结果美国人对她这副模样有滤镜,于是她倒是省了一番声嘶力竭。
她现在倒是真有几番讥诮之意了,她看着那些竭尽全力所以甚至显出了几丝狼狈的小明星,看着她们看向自己时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羡慕与嫉妒,她很擅长分辨别人的表情,所以她知道那不是羡慕她红了,而是羡慕她一炮而红,羡慕她没有在漫长的没人看见的日子里被磨成一副汲汲钻营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秦尤很想冲他们喊——“羡慕我这副视名利为理所当然的余裕样子吗?这都是假的啊傻瓜!我本质是和你们一模一样的人啊哈哈哈哈哈!我曾经比你们更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