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初见那两婆子已经走得见不到人影了,急匆匆往盛家后宅走去。
婉初穿过抄手长廊,刚走到二进院门,只觉得背后一痛,有什么东西滚落在脚边。
“唉哟”婉初痛呼一声,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块银锭子。看样子,似乎有个二三两重。
就算定国公府有着泼天的富贵,也不可能天上掉银子吧?
事有反常必为妖。
婉初想都没多想,抬起一脚,便将那银锭子踢到一旁的灌木丛里。又收紧了斗篷,低头就要往前走。
这么谨慎屋檐上的少年挠了挠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这次他朝着婉初的小腿轻轻投去。
果然见到那个穿着青黛色斗篷的少女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的抬起了头。
此际,正是寒冬的夜里。定国公府的屋檐下,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洒在磨的水光锃亮的青石板上,折射出朦胧的光晕。
少女站在寒梅旁。暗香浮动,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清冷的空气中。一阵风簌簌而落,偶尔有几朵落在她的斗篷与肩头。
四目相对,少女的眼眸仿若一泓清泉,清澈得不染纤尘,又似夜空中闪烁的寒星,明亮有神。
徐澜之看得分明,在看清楚是他以后,最初的疑惑在眸中如薄雾轻笼,转瞬便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春水破冰般的欢喜。
那欢喜从眼底深处缓缓蔓延开来,似是有盈盈波光在流转,如暖日下粼粼湖面,熠熠生辉,又恬静温柔。
徐澜之从有印象之日起,就没见过有哪些女子带着欣喜和温柔的眼神看他的。
生母早逝,自己被放逐在冷宫,只有几个老太监见自己可怜,拿着自己当阿猫阿狗养活。
那时候的他虽然是皇子,却活得连宫里最低等的太监都不如。更不要提宫中那些宫女们了,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好眼色?
后来差点病得要死了,谁知老天眷顾,竟叫父皇想起了自己。等治好了病,自己也有了养母。
冷宫之子一跃成为贤妃之子。身边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谄媚的,有不屑的,有恶毒的,有打量的,有猎奇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
就是没有一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是无害的,是温柔的,是欣喜的。
好像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等了很久,终于见到了自己一般。
不知为何,徐澜之好像觉得,刚才四目相对之时,他的听力忽然比寻常时分更灵敏了。
寻常时,他从来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可刚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强而有力,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几分。
少女微微垂眸,双颊染上一抹绯红,恰似雪夜中盛开的红梅。
徐澜之喉咙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再看向少女时,就见她眼中的欣喜,如烛火遇风,渐渐消失,变成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清丽少女微微咬唇,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似是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答案。
这时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女纤长的睫毛上,似凝结的泪滴。
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黯淡下去。原本如春日暖阳的眼眸,此刻仿若被乌云遮蔽。
她轻轻蹙眉,声音带着几分惊讶与失望,喃喃道:“你,你”
徐澜之的心猛地揪紧。
婉初蹙眉,满眼失望:“你怎么偷到京城来了?”
徐澜之顿时觉得自己的听力好像又没有刚才那般敏锐了。耳边除了风声,就是风声。
徐澜之看看婉初,似笑非笑,干脆撑着胳膊大咧咧地坐在房檐上:“偷到京城?”
婉初见他还是这般大咧咧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当小贼的觉悟,吃了一惊。
婉初左右看看,生怕这时候闯进来哪个婆子丫鬟。好在夜里下了雪,寻常仆人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来。
“刚才拿银子砸我的人是你吧?你得手了吧?银子多的盛不下了吧?开始拿银子砸人玩了?”婉初板着脸。
徐澜之看着婉初。虽然板着脸,可她的声音还是婉转甜糯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软软的,甜甜的,倒是和京城寻常的女子不同。
徐澜之垂眸,这样子说话,谁会害怕?不像训人,倒像是撒娇。
徐澜之又瞥了一眼婉初,就见她一张素净的俏脸笼在兔毛领里,她一说话,团毛轻抚着她的脸颊。脸如剥了壳的鸡蛋,被这圈毛领蹭的微微泛红。眼睛亮闪闪的,像两颗黑宝石养在水银池子里。
徐澜之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听力又敏锐了些。
“真奇怪,怎么又听见自己心跳了?”徐澜之挠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婉初没有听清,又怕自己的声音引来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情急之下,婉初伸出手来,朝徐澜之招招手。
“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