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峰在总编办公室半敞的门前停下,先是轻轻叩了叩门,等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我们俩才一前一后地进去。
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原来的总编在自己曾经的办公桌前站着,胸口的起伏暗示他刚刚生了一场大气。笑面虎李云站在右手边的书柜前,无声地往几个打包纸箱内塞原总编的书,春风得意的狗腿样就差吹几声口哨庆贺自己不是被炒鱿鱼的那个了。
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正在看手机的女人,大波浪发型(请注意,这是三个词),很好地弱化了那张方脸的中性,大红的套裙配深红的指甲和口红,一看就是个驰骋江湖的老手。
“姚晟湳?”
此女声音干练不带任何关爱下属的温度,动作无礼只顾低头看手机。看看看,炒股啊喂这么目不转睛?
同时,笑面虎听到新主子发声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人模狗样地往跟前凑了凑,就连原总编起伏的胸膛,也好像突然跟着平静了下来。可见,此女杀伤力爆表,实在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我忽然有点同情起天天伺候她的助理,也就是我的初恋叶峰起来。
我连忙气沉丹田,昂头不输地回答:“对,女兆姚,日成晟,湳是三点水加一个东西南北的南。”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臭婆娘继续无礼玩手机。
我,……一口老血咽了回去,没志气地哈哈道:“是。”
“很好,你们李副总编很器重你,希望能把你留在组里,我希望听听你的意见,这很重要。”
鬼哦,笑面虎这个魔鬼器重我?恶心谁呢?明明是只有我这个软柿子肯听他摆布。不过,女总编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眼睛和手机之间切开了,她在定定地盯着我瞧。从她这句话里可以听出,她在极力表演关爱基层职工好老板的角色,然而她那副目中无人的眼神,明明只能匹配无良剥削者。
我佯装为难地思考了半分钟,然后脱口而出:“与其恪守常规,我更愿意接受新的岗位和挑战,但我听从报社和领导的安排。”
我去,我都为自己坦荡荡的虚伪感到恶心。我千万个不愿意留下被剥削,快调我去别组!我要去别组!我无声地咆哮着,抗议着……
“很好,那么……”宣判我生死的时刻到了,女总编顿了顿,看向笑面虎,淡淡道:“恭喜你,留住了唯一得力干将。”
这女魔头为么要把“留住了唯一”这五个字咬得这么用力,就跟牙疼似的……我默默诧异完,然后开始默默为自己哀悼。
傻b啊姚晟湳,为毛要说听从安排这种欠抽的话?这下死了死了吧?
后来,笑面虎又说了什么恭维领导的屁话我没听到,因为我被女总编请了出去。再后来,我在同事们无比同情和看好戏的注目礼下,被前来打探消息的小美表扬了好一会。
“你太伟大了大姚,相信我,你没有白白牺牲,我们组所有人会感激你、铭记你……”
“是不是还得哀悼我、祭奠我!”
“矮油,干嘛辣么矫情嘛,大姚大姚,永垂不朽!”
……艾玛,这都什么鸟同事,枉我平时和小美这妞关系最铁,这货就会落井下石。哎。
最后的最后,我收到了一条发件人不详的短信。这人很贴心地为我解释了一下,为么女总编把“留住了唯一”五个字咬得像牙疼一一小跟班,你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辛总编挨个叫你们组的人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你是唯一被留下的人吧?
我c,我这辈子只被一个叫叶峰的王八蛋叫过三年小跟班好不好!我活了三十年零七天终于他妈的认识到自己脑子进水了好不好!原来刚回单位小美的那番小道消息广播就是在试探我有没有被“召见”,我他妈还傻兮兮地感激人家送内情。
唉,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不过,总算知道了女魔头总编姓辛,辛辣的辛,还蛮贴切的嘛。
等等,叶峰那小子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正诧异呢,叶峰又发来一条短信:好吧,鉴于你受惊匪浅,我准备发善心请你吃个午饭,以总编助理的身份和安排采编任务的理由,不许拒绝。
看,看,这就是叶峰无数令人发指的渣点中最洒洒水呀的一点:擅自做主、强人所难(作者:仔细数了又数,明明是两点)。
正犹豫着该用什么措辞回绝才能免于日后工作中被恶意穿小鞋,固定电话就铃铃铃地唱起了歌。我赶紧放下手机,一看是笑面虎的内线号,不禁悲从中来,把满腔不爽无意识地发泄在掌心一个小纸团身上,一边用力揉搓,一边用学生大声说老师好的虚伪和声调,吐出了一个“喂”字。
……
然后,我的耳膜差点穿孔。
“都几点了,稿子呢,你扬言要横扫z市纸媒的深度稿子哪去了?被你吃了还是被狗吃了?不知道我下午要陪辛总回咱们新东家、辛总大本营民众传媒集团汇报工作吗?这么忙哪有时间给你个破稿子三审签字?不签字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