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青田的记忆中，家里经常搬迁。阿爸阿妈总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搬家，反正收拾的行李也不多，就一些细软之物，被子、衣物、日用品等，几个箱子装下，请了马车拉到车站运走。
清明后的一天，天刚蒙蒙亮，黎青田和阿爸阿妈乘坐马车前往车站。街上行人稀少，马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奔跑，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望着熟悉的街道，黎青田知道，她和这个美丽小镇的缘分已尽，像游客一样，终究要离开了。
换乘一个又一个站、请了一辆又一辆马车，终于在第四天傍晚来到一条小巷子。
“阿伯，吃了没？这里可是南雀路西三巷66号？”黎泓森向路边一个老伯问路。
“还得往前走四五个门牌。”老伯答道。
最后，在一棵苦楝树下，黎青田看到了挂着“西三巷66号”的黧黑色木门。推门而入，看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先生站在院中抽着大烟斗。黎泓森和夫人对视一眼，露出欣喜的笑容。
“老何！”黎泓森大叫一声走上前握手。
“哎呀！老黎、嫂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灰布长衫老何说道。
“是啊，这些年一直四处奔波，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黎夫人感慨道。
“快进屋吧，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老何热情地招呼着这远道而来的一家子。
黎青田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院子不大，但整洁干净，房间里摆放着简单的家具。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黎青田心里想着，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天渐渐暗下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客人，他们热情地和黎泓森打招呼，似乎是多年的朋友。
上灯时候，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吃饭。灰布长衫老何说话风趣幽默，席间，不停举杯邀饮，大家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高谈阔论。
饭后，黎夫人和女儿在里屋收拾东西。她们一边取出行李摆放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黎青田:“阿妈，你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认识那么多人？”
黎夫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老同事、老同学。”
黎青田:“我都没有这么有趣的同学，每次我才交上好朋友就搬家了。阿妈，这回我们会在这里住很久很久吗？”
黎夫人:“会的，这回你也可以交往到有趣的朋友了。说不定阿爸阿妈还可以看到你在这里出嫁呢。”
“阿妈，你好讨厌，我才不要嫁人呢。对了，我明天要去哪里上学？”黎青田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她在女子高中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学校中途接收学生吗？她不禁有点担心。
“傻女，哪有女儿不嫁人的，做老姑婆让人笑话的。”黎夫人笑着说，“你也不用担心上学的事，你阿爸已经和柳市高中校长联系过了，明天就去报到。”
黎夫人收拾完里屋，把烧好的开水沏好茶，到院子去招呼客人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女儿烧水洗漱。
黎青田到院子打好水，把水壶座到煤炉上。然后去看母亲有什么要帮忙的。刚走到桌旁，灰布长衫老何看到她，高声招呼她过去。
“青田，来来来，这是你阿宽哥哥，大你四岁。”灰布长衫老何笑容可掬地指着身旁的年轻男子向黎青田介绍。
不知道什么时候，桌旁多了一个年轻男子。依稀可见他身材挺拔、不苟言笑。
在大家的注视下，黎青田微微有些心慌。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阿宽哥哥好！”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跑过去帮母亲洗碗。
春天的月夜微凉，苦楝树散发出淡淡幽幽的花香。客人散去，院子恢复宁静，随着几声犬吠回落，月夜更寂静。中华民国十八年四月十七日，黎青田在柳市的第一个夜晚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