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太久,等到一定时间后肉身就会死去,彻底成为死魂。
然而幻境之中显然十分稳定。白棠不认为这些生魂们的肉身依然存在,毕竟赤云崖周围杳无人烟已经数百年。但这些魂魄完全没有死魂身上的死气,想必是这阵法在保留他们作为活人时的生气。
布阵者估计是为了不让生魂发疯或者消散,还选择了一个生魂们生前十分熟悉的场景,不断地重复。
这么大一个幻境,困住如此多的生魂,让他们日夜都困锁在某一个场景中,不仅需要布阵的人能力强大,拥有旁人无法窥破的秘法,更重要的是,还需要极其浓厚强烈的执念。
这份执念究竟来自于哪里?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吗?与那个古怪的孩子有关吗?白棠无从得知。
夜幕将至,日渐西沉。
热闹的小镇逐渐收敛了声息,长街上有风喧嚣而过,吹得街边酒旗猎猎作响。头顶天空忽暗,有乌云趁着这阵风挡住了逐渐沉落的金轮,白棠抬眼望去,却有一滴水正中她的眉心。
她伸手抹去水珠,略有些惊奇:“起风了,要下雨了。”
忽然听见一阵呼啦啦的响声,是老板娘的那一窝鸽子掠过低空归巢而去,却在路过白棠上空的时候转了向,在她头顶徘徊了一阵才离开。
天边滚了一声闷雷,最后一缕阳光不知是躲进了乌云还是青山之后,天色暗了下来。她抬头望向天空时,正见到雨点纷纷落下。
正是春耕时节,春雷惊醒大地,春雨润物无声。白棠伸手接住雨点,有些欣喜却也带着些忧虑:“这雨来得是时候,可惜……”
幻境多年不变,此刻却突然风来雨落,又焉知是福是祸?
她扫了一眼街边疾步而行避雨的行人,笑闹着在雨中奔跑回家的孩子,愣愣地有些出神。
这便是人间,她没来由地浮起这样的念头,是我想念了很多年的人间。
一把伞挡在她头顶,淅淅沥沥的雨滴在上面敲成鼓点。凛川垂眸看着她,那双向来冰冷而无波无澜的眸子竟在缠绵的雨声中无端地显出几分温柔。
他平平淡淡地道了一句:
“回去吧。”
她觉得很多年前,自己也一定曾在人间的雨幕中奔跑而过。彼时或许是年少心境,只觉得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但仔细想想,跑累了的时候,却从未有人跟在后面,向她道一句“回去吧”。
白棠眨了眨眼,慢慢地收回视线,对上凛川的目光,应了一声:“好。”
两人撑着伞向客栈走去,谁也没有动用法术,像两个凡人一般。无言地走了小半段路,白棠突然问了一句:“凛川,你有在人间待过吗?”
凛川毫不迟疑地答:“待过。”回复的速度之快出乎了白棠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对于这种问题,凛川要么不回答,要么含糊其辞。
于是她迟疑了一阵。
凛川见她不接话,反问道:“你很意外吗?”
没有等白棠的反应,他轻笑一声:“本座又不是仙都里那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在人间待过很奇怪吗?”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头顶一声惊雷炸响,冷冽电光闪过的一瞬间,暗紫的蛇瞳眸光锐利,“这里并不是人间。”
雨点倾盆,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阴沉天空与瓢泼雨幕将周围染上些许阴森诡谲的气息。白棠如梦初醒一般,略显慌乱地退了一步。
凛川眼疾手快,立刻拉了她一把,将她扯回了伞下,以免她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凛川,”白棠闭了闭眼,骤然乱了呼吸,“我看不见了。”
又一声惊雷落下,白棠手腕一翻,正要召出她的凤翎刀,却被凛川一把按住。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急促道:“有人。”
几道陌生的气息正在逼近,凛川当然知晓。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白棠的手腕,冷冷地嗤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你魂魄都要碎了,还拿得动刀?”
白棠头疼欲裂,眼睛失明后其余的感官也减弱了,凛川的声音在耳边沉沉浮浮听不真切。她心里大约知道这是自己魂魄不稳的表现,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阵法,这个阵法要失灵了……”她用尽力气说着,声音却微弱,“是回梦,是固魂的阵法……”
“但是兰泽没有告诉我……”白棠的意识越发模糊,下意识喊了水神的真名也没有反应过来。
兰泽啊……她感觉到心里有一声叹息,好久没有见到兰泽了。与这位旧友分别似乎不只是几年,而是有上千载时光了。渊清不在了以后,兰泽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出游在外,难觅踪影。
但是……渊清是谁?还没等她细想,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眼看着她都要倒下去了,凛川不得已,松开她的手腕,改为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扣在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