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面冰凉湿冷,难受的很。
灵若收回了脚,藏于浅紫色的长裙摆下边。她抬头看向江沫痕,后者见到那眸子倔强,本是多情柔婉的桃花眸清凌凌,尤似做困兽之斗要挣扎出桎梏的不服输。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掌,惊觉从昨日里回来竟未曾同灵若好好说过话。
不知道是因为他要庇护柳依棠受阻,亦或是听闻灵若早就张罗着要为他纳妾心头别扭。
今早面圣归来便接了禀报母亲闹绝食。
来不及深思便将错怪于灵若。
是非不分是他之过,沙场厮杀终是将心肠沾了暴虐。
他恢复了冷静让人看不出眼底所思,凤眸清澈如高山雪莲。
见他送开了手,灵若问道:“夫君怎么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江嬷嬷同我说母亲昨夜里半宿未眠,她不通前朝之事,只道夫君要护住害了圣上的贼人。”
“江家如烈火油烹,母亲忧心阖府人性命,寝食难安。”
灵若盯着江沫痕的眸子,字字珠玑。
她像腹背受敌的刺猬,遇了危险便拱起全身的刺,尖利地向外头刺去。
哪怕刺不够坚硬,遍体鳞伤也凭着本能如此。
这是灵若在衡阳侯府多年形成的习惯。
江沫痕确实未想到这层,内宅妇人只觉违逆圣上就是天塌下来的事了。
他今日去寻圣上,齐珏所犯罪孽祸不及家眷,他吃了些挂落罚俸半年圣上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当今重文轻武,他得了军功有破绽正和当今之意。
他阖上眸子,如此看来是他为人子失职,亦错怪了灵若。
思绪万千只在一瞬,他正要张口道歉。
灵若却也以为他同往常无数人般倒戈,只看得见柳依棠身上万般好,檀口微张便刺了过去:“夫君温香软玉在怀,自是顾不上其他。”
她眼眶发红,心口缩痛。
可惜江沫痕遇灵若前亦不曾同女儿家有交集,自然不明白女儿家都是娇客,说了气话是伤心难过,说的越气越无法挽回便是真的伤到了。
他只道二人的误会无法回转,眸子中微亮起的光黯淡下去。
衣袖下的手狠狠捏紧复又松开。
心口如烈火油烹不知为何缘由,声音低沉说道:“江府会无事的,我已同圣上禀明,柳家二小姐已得宽恕。”
思及柳依棠与她之前龃龉踌躇了一番道:“祸不及家眷,她也不是对圣上不利的贼人,看在她是你庶妹的份上日后莫要无故起冲突。”
“我也是近日才知她于我有恩,接她入府也是为了免受那流放之苦。”话已至此,江沫痕见灵若眸内不似刚才那般锐利让人无法接近,心头微松一口气。
字字句句不离那女人,灵若自从有孕以来气性便比以往大了些。
饶是有意控制也无法。
越想越难过,越想心越如死灰,她低垂下头,线条姣好的脖颈在交领浅紫烟纱前襟映衬下裸露在空气,眉目如画,婉约温顺如水。
她恭敬行了一礼,柔婉的声音落在江沫痕心头却不知为何万般不是滋味。
“是,灵若已吩咐下去收拾了院子,家具摆设一应由周管家从库房挑选,就是不知柳姨娘喜欢与否。”
江沫痕失神片刻。
“如此便好,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语罢他正如来时匆匆推开门,不见了踪影。
回了院子江沫痕将邸报整理一番,虽击退了蛮夷但辎重不足,朝中出事圣上无心发兵。
停战不代表相安无事。
他收敛心神拿起离手旁最近的书册看了起来。
院内下人却来报,柳家二姑娘想见他一面。
他顿了顿,道了声好。
看着窗棂外头日头正好,明亮的光落在虬结的枝干上头,深绿色的叶子随风抖动。思绪渐渐飘回到那一日。
本来他与柳依棠不会有交集,他自认素来冷心冷肺,不会关照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人要杀要剐,下大狱还是流放与他何干。
唯一一次救人就是赏花宴上灵若落水,鬼使神差入了水。
再一次就是班师回朝那日,他骑着马浑身肃杀,行在道上。正巧锦衣卫将三皇子府诸人赶了出来,一众莺莺燕燕哭啼之音聒噪烦人的紧。
柳依棠在路边被推搡着摔倒,翠绿色的衣袖滑落,腕边一抹红在日光下灼人眼。
江沫痕勒紧马缰,心头万分触动。
他没想到幼时深宫救了他一命的那人会再次出现。
保她性命,以还当年救民之恩,他心头是这般想的,如今也是这般做的。
为何,灵若不能理解他。
放下手中邸报,江沫痕起身。
由门边柳依棠派来那丫鬟带路,七拐八弯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