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津停下,不过是因为楼下来了个稀罕的客人。
他暗自思索着应对之法,却教身后的小娘子戳了戳他的肩头。
“你——卡住了?”
“……”
顾五郎是生生气笑了。
合着自己是白为她的清誉操心了?若自己是个浪荡子,便也罢了。
“我,忽而想起,账上有一个错漏——很是要紧。”
“昂?哦……好……”
这楼道,窄倒是不窄。只是,某人的身躯过于伟岸,他平直站着,任原身多么小巧,也不能从那一条小缝隙挤过——即便是流放的大家闺秀,也不能挤过去。
顾五郎听得她呐呐说着话,又识趣退到楼上,不由一笑,自己才转身踏上楼板。
这位“识趣”的小娘子,见他上来,又抬腿欲走。
顾五郎没得一窒,逾矩拉了她袖口,又在她逐渐探究的目光中撤手。
“我大兄在楼下。”
“昂?”
许抱月即刻把脚放回,再跟着后退两步,眼珠子转了转。男主在底下,想来是看到了平安和古丽,白鹤在店外吗?
“想什么呢?”顾五郎冷不丁问道。
“白鹤。”许抱月如实道。
“你倒是念着它。”顾五郎似是轻嗤,又放轻了步伐回去坐着,当真拿了一册账本在看着。
许抱月不能下楼,也不想在楼道口当门神,便也跟着过去,就在方才的椅子坐着。
裹在脖子的布巾,在屋内,似乎过于热了。她下意识拉松了几分。
顾望津目光停在账上一处,也颇不自然暼着那条灰扑扑的布巾。
本该认真核账的人,无端回忆着:她是几时开始围的这布巾。
“五郎。”
“……何事?”
许抱月连着唤了两声,瞧他是神游物外,想着他无心工作,那找他打听一些事,也不算打扰。
“五……”
“在家学过看账么?”
顾五郎先她一步问道,又将账本推了过去,“路上风大了,迷了眼,这处看不大清楚。”
“昂?”
许抱月为表清白,当即用——不甚宽大的袖子遮了遮,“不说五郎家大业大,即便是寻常小店,账目也是要紧的秘密。小女想在丰州开店,不能店还没着落,但先看了账罢?”
顾望津也赞赏她的谨慎,然而,面上更是笑得粲然。
许抱月很是无奈看了看他。却见他眼角当真是红红的,心不由软了一分。“你——眼不舒服?”
“方才不是答过么?路上风大,被风迷了眼。”顾五郎微微侧身,眼眨得厉害,手下意识要去揉,许抱月先喝住了。
“别揉。你会把它揉进深处的。”
说着,她脚步也快,将将拉住他的手臂,再尴尬举着手扇风,“我原先在乡下,乡人做农活迷了眼,是请村里一位老叔翻开的……”
她还没铺垫完,顾望津忍着不适,又笑着接道:“许娘子蕙质兰心,去凑了热闹,可有学会了?”
“……会,一点点。”
许抱月略略撇了头,轻轻呼气,又道:“若是五郎信得过……”
“那便有劳了。”
顾五郎起身,提了椅子坐在半开的窗前,侧身坐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热心人士许抱月迟疑一瞬:我是主动帮忙的,怎么像是赶鸭子上架?
而迷了眼,着实是难受。她也没再耽搁,先挽了袖子,以防刮到他脸了。
翻眼皮,用纸巾擦去眼中异物,是她叔叔会的技能。村里头,谁迷了眼,都要来请他翻一翻。自己的手艺,不大常用,不能失灵了吧。
许抱月深吸一口气,再告罪上前,“我先看看那东西进得深不深,请五郎——镇定些,不疼的。”
顾五郎微微抿了笑,为了不让这位小娘子过于战战兢兢,他总算是忍得——没打趣一二。
他配合闭目,许抱月真的要上手,心里总有些打鼓,见了他鸦羽般的睫毛,闭目时敛去了多余的笑意,忽而温顺不少,像极了青涩的少年,而不是那个心眼万丈深的顾家五郎。
许抱月不由抿了笑,也略略收了惶恐的心思,如常替他翻了眼皮,似是一小片的枯叶。
她下意识要摸帕子,也想起了自家的帕子终究不如顾府的柔软,“我看到了异物,是片小小的碎叶,五郎能否递个帕子?”
顾五郎坐得端正,此刻眯着眼,抬手要摸袖中的帕子,入手便是粗糙的质感,是她身上的麻衣。
他手顿在原地,也不惧眼珠子正在旁人手里,尚且笑着问:“你——今日出门没带么?”
“……我带了。”
“那何故来骗我的帕子?”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