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抱月将小祖宗的眼皮放回去,顾五郎一时也没适应,尚且还眯着。
异物的刺激,又教他流了泪出来。
窗子半开,日影映出他过分明朗的笑,许抱月再瞧他,也是个美人落泪,分外惹人怜,不禁摸出许蘅若为她备的帕子擦了擦。
动作,不甚轻柔。
还要恐吓一二:“五郎可感受到了,我的帕子能把你脸刮坏了,可不能怪我蓄意伤人。”
和她身上的外衫不同,不是粗糙的麻布,是吸水的细棉。
他在归阳山跑马时,大风拂面过,大抵也是这样厚实的触感。
“病患岂有挑医者的错?”
他翘起唇角而不自知,温声道,“许大夫,来罢。”
厨子化身大夫,许抱月也只一笑。顾五郎的性子,倒也是好相处得很。
她便将帕子先行放他手里,再翻了眼皮。
顾五郎是如常坐着,身体是略略僵硬,手指还在下意识摩挲着那帕子的纹路。
许抱月自然察觉出来,随口问道:“本大夫的手艺,应该是不痛的吧?稍后也只是用帕子将它带出来而已。”
顾望津闷闷“嗯”了一声。他何尝怕痛?断骨之痛,尚且不值一提。若无她在,那东西揉出来便是了。
此时此刻,她袖口的馨香入鼻,便是清心寡欲如他,心内也会起些波澜。
他——顾五郎,也得学学人家柳下惠,坐怀不乱。
在他认真分辨这香气是牛乳,还是酪时,小娘子已经拿回帕子,捏着一角,轻轻一带,异物便跟着出来了。
许抱月如获大释,又举着那帕子给他看,“嗯,就是这东西,眼睛还疼吗?”
顾望津眨眨眼睛,跟着出了好几滴泪,水光里隐约可见一个小黑点。
他接了帕子,凑近看了一眼,再轻哼道:“今日的风,恼人得很。”
说罢,他顺手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
声是有些哑的。
五窍相通,许抱月没多想,也道他这副红着眼睛的模样,颇有少年郎的几分意气。
“也先别揉着。你手不干净,再揉,只怕眼睛更不舒坦了。”
顾五郎也瓮声瓮气应了一声,难得是偷闲坐了会,目光自然而然看到了她身上的麻衣,耳边有大兄和申掌柜的声音。
楼下。
顾成钦今日过来,也是为了许抱月的事。
他虽不大关切,但前两次因着这小娘子,在祖母和父亲面前不大好看。
今日,正好清闲,走一趟也无妨。
“五郎今日没过来吗?”顾成钦问道。
申掌柜端了茶,又如常笑眯眯回道:“五郎这几日忙着荒地的事,是不大过来店里。”
“嗯。府里有人找他。”
“啊?大公子容禀,方才老朽的话没答完,五郎原先是没有过来,不过,像是落了什么,方才已经匆匆骑了白鹤来了,就在楼上,眼也红红的,或是被风扑了,在小憩。府里既然有要事,老朽去喊他。”
“不必了。”
“好。”
“你看着店罢,左右我也无事,我自个儿去喊他便是。”
“……好。”
申掌柜当即一凛,喊了个跑堂的伙计看着,提高了音量吩咐他,“放机灵点,我陪大公子去楼上找五郎。”
“是是是,掌柜的慢走。”
……
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进了顾五郎的耳朵。
他听后是笑了笑,还略略歪头看了眼左右踱步的小娘子,莫名一笑。
也不知教大兄看到了他在阁楼密会小娘子,是何模样。
“许娘子。”
“昂?”
“前儿,你可说了,我在城西行走不便,可借你的名头行事,是罢?”
“是。”
许抱月转着眼珠子,手指动了动——没有帕子。自己的那条帕子就在顾五郎手里慢慢捻动呢。
嘶,怎么觉着,这是一个陷阱?
“五郎若是有了更好的幌子,此事自然作罢。”
“不。”
顾五郎含笑望着她——身后的架子,随手一指,“我眼睛一时缓不过来,许娘子能否替我取本书来?”
“好,在哪里?”
“你转过身去,伸手,左上第二排……摸过去,第三本——哦,我记错了,是旁边那本……好像也不是……是你左手边那边……”
“……昂?”
许抱月的身量不高,再被他这样一戏耍,说不气,那是假的。
手臂酸软,预备撩挑子不干时,身后端坐着发号施令的人也不知几时站了起来。
只觉一股高墙骤然靠近,连带着杉木的清香,许抱月被大掌一推,下意识转身要抓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