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扯住。
是少音。
她毫不犹豫的在一瞬间拉住他的衣袖,无声的表达了她对于是否要搭救郑娴的态度。
她真的很想看舅母撕心裂肺的样子,那是她求之不得的时刻。
汹涌的恨意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可怖极了。
无数个暗夜里滋生的委屈和不满,和那连她自己也不敢窥视的内心深处的阴暗,就这么,在正午耀眼的阳光下,赤裸裸的袒露出来。
“少音”
他轻唤她的名字。
“你不想救她,是不是?”清亮的声音洒在耳畔,将她唤醒,也将她从心底的魔障赎出。
她抬起头,明明双眼含了满满的珠泪,却揣的极好,一颗也没有洒落。
她的指尖冰冷至极,像深埋于底的万年寒冰,却在触碰到陆戈温暖的手掌时,开始消融。
他忽然用好看的眉眼冲她微笑:“我不去,你别哭。”
她恢复了明净的双眸,看向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郑娴。
由于挣扎的太过激烈,她吃了不少苦头,脖颈处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红痕,渗了血珠滚落下来。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终是松开了陆戈的衣袖。
承她所想,她巴不得郑娴毙命、舅母失独。可事情发生了,她又不敢把别人的生死握在自己手里。短短一瞬,她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晦暗,也看到了心底藏着的软弱。
人命可贵,她不敢。
“你救救她。”
少音低声说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身旁陡然一空,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知道陆戈动手了。他身手矫健,又擅谋划,郑娴的性命想来是无虞。
只是,她终究没有得偿所愿,近在咫尺的希望,转瞬而散。
刺客颈间喷涌的血,浸透了郑娴华美的衣袖。斑斑血迹之下,刺客应声而倒。郑娴失魂落魄的从尸身里爬了出来,袖间藏着的金步摇,在她蹒跚的碎步声中,沉闷的砸在了地上。
郑娴没有回头,她在今日失去的,是远比金步摇更珍贵的东西。
陆戈躬身拾起了那支沾了血的金步摇,他曾经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偶遇了金步摇的主人。
那日,也是他帮她捡起了这支步摇。
他轻轻拭去步摇上的红痕,转身给符离递了个眼色。几声惨叫声中,余下的刺客当场毙命。
陆戈迈着缓缓地步子走到薛崇面前,手中的环首刀被他重重地掷在地上,刀头没入刑台深处,血痕顺着刀身汩汩淌下。
“若想薛家族人活命,这些刺客必须死。我没有选择,你亦没有。”他的声线清冽又冷漠,结着一层冰霜。
薛崇的白发上不知何时落了几滴血。他环顾了一圈行刑台上的尸身,昔日为他出生入死的人,都已经先行一步了。
薛崇的脸上不见凄惶,反倒是释然之色。他缓缓的跪了下来,张了张嘴,半天说出了句“多谢”。
陆戈回转过身,从令官捧来的签筒里,郑重的抽出一枚火签令,掷在地上。
这是对薛崇生命的最后宣判。
人群再次喧嚷起来,刚才的惊慌、离散、悲伤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是一派热闹景象。
升斗小民,以何为乐,自然是有什么乐什么。
静静的立在人群前方的何少音,看着断头台上的薛崇。刹那间,有了深深的共情。
说到底,她和薛崇是一样的,想要的都没有得到。
不!她还不如薛崇。
她连目睹郑娴死都不敢。
耳畔传来行刑二字,她已不再害怕,只当这是对她的审判。
人头落地如此骇人的场面,在刚来时还令她惴惴不安,现在她已经敢堂而皇之的近前观看了。她失神的愣怔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魁梧的刽子手高高的扬起宽大的横刀,用力向下斩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适时的挡在她面前。
时隔多年,她一回想起那个拥挤而又闷热的正午,没有鲜血淋漓,没有心惊胆战。只有一双清亮而深情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她,一眼至深……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宽敞的车轿里,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金步摇。
她应该高兴的,毕竟出这趟门,就是为了寻回步摇。她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高兴还是难过,欣喜还是悲伤,她已经算不清了。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何府门口,陆戈翻身下马,伸了长臂过来扶她。她淡淡的扯了个笑,却在转身进府门时,被他轻轻拦下。
他似有什么话对她说,终留了句,“回去好好休息”
“你早知今日会有人劫囚,是不是?”他的叮嘱,大有深意。
他点头不语,她的聪颖,他亦早有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