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趁热将姜汤喝了吧。”李清婉轻叩了两声,推门而入。
那被王霖君唤作云娘的女子正在榻上,半躺在他的怀中,李清婉端着姜汤的手指微微一颤。
“给我吧。”王霖君轻轻“嗯”了一声,接过李清婉手中的碗后微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烫?”
语毕,用汤匙舀起,在唇边轻轻吹过后喂给了云娘。
“有点烫,你趁热喝,好驱驱寒。”
云娘怯生生地看了李清婉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一点点地喝着。
李清婉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只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感觉脑子里乱乱的,有许多过往的回忆在同眼前的场景相撞,头皮发麻。
她记得以前她高热时,王霖君也是这样喂她的。一模一样的温柔,她甚至有一种那躺在床上的人才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夫君,她是谁?”李清婉垂眸去看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指尖,声音卑微到不可思议。
王霖君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片刻后便再次恢复了往常,声音稍有犹豫,“待会儿我在同你说,你先出去吧。”
她宁愿他回答得果断,至少不至于令她猜到得那么快。
王霖君说,云娘是他在路上遇到的。
就是一挺稀疏平常的日子,他乘着马车自那街经过,每日如此。但那日从一户人家中窜出来个婢女,满身血痕地扑倒在了他的马车前,哪怕仅是狼狈不堪,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也勾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他救了她,她千恩万谢。可又是一段时间后,她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同样的地点,她却晕死了过去。
云娘说,是因为那户人家的老爷看上了她,她宁死不从。但夫人却全然不顾她的辩解与求救,一口咬定了她是个狐媚子才会如此,于是日日将她鞭打。
王霖君望着她玉臂上青红交错的一道道新旧鞭痕,忍不住拍案怒骂这世道不公。
“爷……”云娘说还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好过,那双藕臂柔柔地圈住了他的腰身,力道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王霖君却只觉得心疼得厉害,后来便怎的都推不开了。
后来他便理所应当地买了她的奴籍,替她寻了处房子让她安生。
但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又要如何生存呢?
“爷,奴只是有些想你。”云娘时常会托人这样转告他。有时是说她想吃哪里的糕点,有时是诉说想念,还有时只是无关痛痒的天气问题。
但他从未心生厌烦。
因为云娘,他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往从未留意的小事,这令他感到新鲜有趣。
于是他开始顺着她,能实现的总是会替她办好。
“爷,奴心悦你。自从那日被爷从那魔窟中救出,爷便早已是奴的唯一了。”又有谁能拒绝这么个柔弱可人的女子的依赖呢?
王霖君不知。
但那天,将云娘搂入怀中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是他的发妻李清婉给他的截然不同的感受。
就连心尖尖都在发颤,好似猫挠。
他们最终是越过了那条线。
但王霖君始终还记着同李清婉的承诺,一生一世,仅一双人。
——直到今日。
“云娘她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今日那雨来的又匆又急,又打了雷,她很害怕,一直找我。”或许就连王霖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时语气的心疼。
“以后,就让云娘在府上住下吧。这几天你收拾收拾偏房,总让她住客室也是不好。”
她跟了他,总不能一直让她一直住在外面,这像什么话?
传出去只会让旁人笑话他王霖君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王霖君,你疯了吗?”李清婉给他的感觉总是温柔和百依百顺的,他还从未被她骂过。一时间,他晃了神。
“同我言说你与云娘的相逢,相知,相恋……你是将你的家当了茶楼不成?还是把我当成了听你诉说爱意的看客?”李清婉努力克制着发颤的声线,指尖陷进皮肤里渗出了血,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十六年了,李清婉从未这样同他说过话。
“……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以前的李清婉善解人意,哪像这般咄咄逼人?
李清婉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起,不再去回应他的问题。
她现在只感到疲惫,想要回房歇息。
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些,她也回忆了太多过往。那些美好的,甜蜜的记忆今日却像是淬了毒,腐蚀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哪哪都生疼。
她强撑着身子在卧房中等着,眼神却是顺着夜风泄入的窗飘向另一件屋子。直到那边的油灯骤灭,她终究是痛哭出声。
她知道她再也等不到她的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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