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鸦雀无声的死寂。
连城穿好裤子,找出车内遥控,降下挡板,“张安,停车。”
车速稍降,张安一头雾水,从后视镜请示男人。
光线明亮,他坐姿端直,面容清晰,却像藏匿在一片晦暗深处。
张安敏锐察觉到,气氛比他想象的,更凝滞,更压抑,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沉重。
连城又拍他椅背,“停车,我不去医院。”
她深知血迹是误撞正着,又恰在她装出的生理期之内。梁朝肃是男人,再聪明,再谨慎,没有怀孕亲身体会,很难联想到孕期出血上。
眼下,只要她抓住这一点,不去医院。这一关不仅能过,还能扫除之前被怀疑有孕的阴影。
男人沉默。
张安得不到示意,不敢停车。
连城转回头,注视梁朝肃。
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比衬外面蓝天白云,喧闹车流,一股成熟到深邃的冷峻幽沉。
在欲望最癫狂狰狞,在恼恨最气急败坏的时候,仍旧难掩骨相的俊美,维持端重的风仪。
许多女人痴迷他,为他一丝笑,一个眼神神魂颠倒。
渴求触碰他的一片衣摆,得他一分亲近。
以至于这些年,无一人会相信,日日夜夜纠缠到她崩溃,绝望,恨不得同归于尽的人,是他。
或许还有人觉得他如此禁欲端持,他的坏,他的狠,他的毁灭,何尝不是一种特殊。
连城绝不如此。
她冷笑,“这是你的报复?让我再经历一次荡妇羞辱,抽血,b超,像之前无数次打着治疗幌子那样,刺目花白的无影灯,冰冷无情的长导管,我每一次耐不住疼痛的呻吟,你是不是畅快极了?”
“等我从医院出来,父亲母亲就会闻讯赶来,母亲咬牙切齿地恨我,父亲对我彻底失望。你在他们眼里依旧霁月光风,只有我这个勾引你的无耻养女付出代价。”
连城语调平淡,局外人叙述一般,“到时候就顺应你意,迁出我的户口,剥去梁姓,然后呢?我再一次被你养起来,治好不孕,等着嫁人?”
梁朝肃目光投注到她脸上,他的神态熟悉又冷酷,看不穿的千言万语,静默背后的锋芒毕露。
连城早过了,觉得他另有苦衷的心软阶段。
这四年,逼迫是真的,欺辱是真的,她因他面无全非,也是真的。
“那你错了,我恨你。”
驾驶座上,张安只恨这车挡板垃圾,升降时间比他职业生涯都长。
终于,最后一厘米的缝隙也消失。
女人骤起的惊呼呜咽,被当中截断。
连城用力反抗。
这个吻,比巴掌还莫名其妙,爆发的始料未及。
凶狠,暴烈,尖锐。
两人在剑拔弩张中,共同窒息到最后一秒,连城眼前昏花,头晕耳鸣。
梁朝肃那张咫尺的脸,在她视线里模糊成一片黑白噪点,只剩一双犀利锐亮的眼睛,穿透朦胧,刺中她心脏。
一片痛苦的寂静中。
梁朝肃注视她无神的眼睛,也注视着她眼眸中的自己。
连城有一双顾盼神飞的妙目,双眼皮褶皱清晰秀美,在她清晨刚睁开眼的时候,左眼褶皱会多出一层,显得她呆萌傻气。
但呆气的非常可爱,睡意惺忪的眼神是不设防的,全心意的。
视线清明的刹那,连城拉开距离。
“你说这些。”梁朝肃拖她回来,掌心摁在她小腹最柔软的位置,力道轻忽,仿若没有。“不过是为了刺激我,威胁我,不去医院。”
连城脸上爬上战栗的小疙瘩。
梁朝肃目光森寒,极致的洞穿力,“你留在梁家,也是为了躲避我,你对父亲母亲并无多少不舍。连城,四年时间,我能走上这个副董的位置,你觉得你那些花招,能跟我演几次?”
连城喉咙发干,盯着他一动不动。
“你明白,心里很清楚,但你次次演,被戳穿了,下次还敢。你凭什么认为信任耗尽后,我依旧纵容你这一套?”
连城垂下眼,睫毛颤颤巍巍,脊梁骨都是冷的。
“这次医院一定会去。”梁朝肃抬起她的脸。“你恨不恨我,都在我掌心。”
连城浑身紧绷,他吐露一个字,喉结滑动一下,凌厉的尖凸,划破她的肚腹,重击她五脏六腑,带上枷锁。
“梁朝肃——”
连城匍匐在他怀里,他的心跳,贴在她脸颊跃动,胸膛温度是岩浆,如火山地动山摇喷发般,死亡倒计时。
连城必须制止,自救。“我们一定要这样?如果我恨你,就永远不会听话,我嫁了人会跑,怀了孕会堕,届时你就满意了?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非要逼我疯癫,自杀,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