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对着铜镜, 萧著的脸反射在镜面中,就像戴上了一层扭曲的面具,看上去模糊而遥远, 仿佛在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王氏见他不为所动,心中愈发凄凉, 热泪从眼眶中落出, 蜿蜒滑落到下巴上, 划出一道亮晶晶的泪痕, “陛下,就算您不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也得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阿!”
从被太后指定为太子妃,这一路就过得提心吊胆,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个日夜, 是怎么过来的。如果被萧著发现, 她母家的荣宠,自己的安危,都将朝不保夕。
她几次想若是萧著早早发现便算了,早点处置自己, 可不想如今有了太子,他还这么小, 为什么是现在?
王氏不敢揣测萧著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他厌弃了自己, 最差不过是废了自己让位给宋昭仪, 可将来谁为太子遮风挡雨?
王氏想到稚儿, 吸了口气回头道,“臣妾自从嫁入天家,兢兢业业操持后宫,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仰着头直视萧著,痛苦的表情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
萧著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果然当朕当是丈夫?”
王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用衣袖擦去脸上泪花,急忙道,“陛下这是何意?臣妾嫁给您,您就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夫君阿。”
萧著不置可否,良久方道,“是么。”他动了动,“朕与你夫妻多年,至今才听到一句你肺腑之言。”
王氏心脏猛地收缩。在这要命的时刻,她却突然想起来,自那日萧著从宫中回来,他似乎就再也没叫过自己皇后,就只是“你”。
萧著低着头,“你告诉朕,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夫君?”
王氏张了张嘴,自己应该骗他,就像太后教导的那样,可听别人的话太久了,她已经变得麻木,其实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人人都说龙威难测,过去萧著在她面前就像水一样透明,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喜怒哀乐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从来不叫她费力去猜。
直王氏发现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放在得知真相之前,萧著觉得自己应该,但事实是,他却笑了,“也难怪,是朕搞错了,朕强人所难。”他看着王氏,释然地点了点头,“也还好朕搞错了。”
难怪和王氏相处会有这么多违和,因为他认错了人。不过还好,还有人懂他,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和他想到一块儿去。
王氏坐在凳上,怅然若失。萧著的视线离开了她。
“朕的这两个皇子还年幼,心性未定。”王氏听见皇帝的声音越飘越远,“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会亲自教导,你不必担心。往后你就在这宫里。安心度日吧。”
王氏为他话外之意所惊恐,另一面却觉得这似乎才是本来的命运。先前她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从天上偷来的。
从前皇帝的视线过于炙热,叫她时时刻刻惶恐怕露出破绽,不得不保持距离,现在那关照的视线离去,夏末的秋老虎还,她陡然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冬天似乎已经提前来临。
这一个月里,宫里内外都察觉到了暗流涌动。
萧著自从今年大败图塔人,在国内声望空前,几乎到了万民敬仰的地步。朝臣见他有中兴之主的气象,皆欲蒙此明君大展韬略,便有才学渊达之士提出变革之法,得到萧著大加赞赏,而先帝登基前立下的几个顾命大臣却与萧著有了异心,这事儿还被太后所知,她悉知起因经过后,与顾命大臣结成私盟,得了太后的支持,保守派底气愈足,最近两党你参我一本,我参你一本,好不热闹。
至于宫里,太后身边的李嬷嬷道,“太后娘娘,奴婢最近发现,一个不留信心,身边当差的人就变样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人,就怕哪一天,这宫里的人都是奴婢不认识的了。”
太后岂能不知,她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是儿子的手笔,他借着上次皇后时疫痊愈的理由,不仅大赦天下,最近还将宫里没侍寝过的宫妃都放了出去,说是宫妃,其中大部分是进宫多年的宫女,最近听说禁军的首领也换了。
这宫里是要变天呢。
“皇帝长大了。”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额头倦怠道,“这是和哀家作对呢。”
她想了一会,尖尖的指甲冒翘在空中,“你说小时候多听话阿,哀家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乖乖的,还不到哀家腰哪儿,甜甜地叫“母后”的样子。”
太后惆怅道,“为什么现在这么调皮……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李嬷嬷低头默立,当今圣上幼时就能偷溜出宫,闯了这么大的祸,太后娘娘竟然说这叫听话。
太后也没指望她能说话,叹气着又拍了拍额头,“你听听他最近提出的那些变革法,都是些什么呀?简直荒唐!这都是圣祖爷定下来的老规矩了,到了他这儿,说改就改?那圣祖爷,这江山都是他打下的,不比皇帝更英武,更圣明?越发无法无天了,我看这样下去,过几天等他翅膀更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