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台表演的人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是个穿着皮衣皮裤的微胖光头男人,脑袋上还有香疤,不是延平还能是谁。
他扶了扶脸上那副分外浮夸的蛤蟆镜,大大咧咧地握住了麦克风,边上的乐队立刻开始伴奏。
不算太长的轻柔前奏之后是延平低沉的嗓音,唱的东西没几个人听得懂。
是首方言歌曲。
【下晡一个人踮厝内】
【西北雨沃澹窗外的衫】
【外口的人犹未转来】
【戆戆咧等戆戆攑一支雨伞】
【为你几若摆困袂去】
【全世界揣袂着你的形影】
歌声低沉,似乎是一个在等待游子归来的家长。
本该是欢声笑语的晚会,横插这么一首听起来有些悲伤的歌曲,分外煞风景,关键只有少数一部分人能勉强听懂。
人们昏昏欲睡,不少人开始聊起天来,等待延平师傅发完骚,好去看后面的节目。
于欣冲着林枫问道:“这是什么歌,是闽语吗?”
“嗯,好像是。”林枫轻轻地点了点头。
——
刚回到后台的柯露冲边上的人问道:“唱的是什么?”
同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踮遮等待拍无去的人】
【听厝内的声声声伫咧吼】
【我踅来踅去思念火烧房间】
【袂开的花无欲转来的人】
柯露勉强听懂了一点,下意识地看向放在化妆镜边上的一捧花。
袂开的花无欲转来的人
——
坐在最靠前的桌子边的沈薇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条手链,那是前两年生日的时候沈洪生送给她的。
她对晚会没兴趣,只是突然很想自己的爸爸,以前春节都是一家人一起过的,现在却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时代的变卦孤单的我一个人问天也无果】
【手内什么都没只剩我欲予你的爱】
【有血有肉的人煞下落不明】
有血有肉的人煞下落不明
沈薇抬起头看向台上的那个滑稽大和尚。
长长的一段副歌以及伴奏后,鼓点猛然变得激昂,延平再次压低音高快速唱出高潮部分。
【共你的记持啊囥伫我的心内】
【骑你的白马啊行你欲行的路】
台下的人被这突然而激烈的变化所吸引,心神不禁都沉入了他的歌声中。
——
北区警局,吴军和同僚们吃完一份极为磕碜的年夜饭,喝得脸微微发红,突然起身离开大厅,来到自己的更衣柜前。
他打开柜子看向那只骨灰盒,轻轻地摸了摸。
“差点忘记给您拜年了。”
“我杀了一个局长,但我不后悔,他吃的都是民脂民膏,喝的都是人血,我不杀了他的话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我做了我觉得对的事,他们要抓我,我不怕,他们要审判我,我就先审判他们。我会继续走下去,杀掉自己的软弱,这是你教我的。”
轻轻地关上柜门,吴军扭头离开。
骑你的白马啊行你欲行的路
——
曹家,曹东乐往曹安和曹蕊的牌位前插了两注香,伸手拍了拍一旁情绪不太好的侄女曹琳。
“别伤心了,要往前看。”
曹琳红着眼眶开口道:“今年奶奶都不拜神了,看来也是觉得那玩意儿是骗人的。”
曹东乐叹息一声,道:“求神拜佛只是求个安慰,你奶奶心里明白得很。”
“去吃饭吧。”
曹萱轻轻揩去眼角未被人察觉的眼泪,拉过曹琳的手,率先往外走。
——
【风吹来花落土点一支香祈求】
【南无观世音菩萨】
歌曲的高潮部分,延平几乎是嘶吼着念出来,他的脑门青筋鼓胀,满脸通红仰头向天,似乎在质问满天神佛。
喑哑的咆哮,宛如金刚怒目。
【若准讲你算到这出悲剧】
【你敢会看顾接下来他面前那条难行的路】
【梦中的我看你沓沓慢行】
【牵你的亡魂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去那个所在】
正在低头喝水的马志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牵你的亡魂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去那个所在
【我枯萎的爱(整路都是)】
【佮你沉默的心】
【在这乌暗时代】
【是有缘无份(想欲讲出)】
闽语艰涩难懂,但多少总能听懂几句,那些极具感染力的歌词和鼓点,宛如投入湖中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