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火炉上咕咕翻滚不止,不曾停歇。热情的街坊邻居敲开门,专程来送一些夜宵点心,让她招待客人。听她问可馨这些天有否好好在枫崖读书。大约是他家小孩,喊她润林老师,答复说有的有的。
她关上门回来,把那一袋带着热油猛火香味的盒子带进厨房随手扔进垃圾桶。从冰箱里拿出另外的食物,稍微加热了一下,才端出来。
她在桌边坐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郞腿,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沿着杯壁划过。
她转头看着窗外。从狭窄的玻璃窗,透进来外面本来就微弱的昏暗光线。
她说,这里以前不是这个模样。
听到她说这句话的人,一时分辨不清。她说的是这个房间的模样,还是感慨这房间外,那街巷,乃至整个区,或者这座城市。
没有人吭声。
除了她说,我来的时候。这里的荒凉!即便人口再密集,数量何其充盈。这片灰黯的土地,乃至人们的脸与眼睛里。也少有生气,带着一种冷清,无法脱离开抽离一切的荒芜、窒息感的压抑。甚至看不见一丝欲望,那种能够诱发、催生创造力的欲望。生理所需便能驱动这里如期运转下去。工作是出工,休息时下工聚居;饿了把能吃的吃进嘴巴。推开一扇门,解决下半身问题,提着裤腰带出来,就一切再没有问题……
她远赴万里来枫崖求学,无论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事实上,那所招收她的学校,即便存在于天涯海角她都会去。
她真的再寻常不过。就算是在她生长的村子,贫困落后,她也是轻易泯然于众人的存在。同样问个路也会跳过她,实在没有可信赖的,派上用场的存在感。路人缘都没有。
她生来先天不足,又营养不良,黑瘦弱小,动不动过敏,时不时咳嗽起来没完没了。治不好不说,还影响家里人生活的环境与心情。这样的人,在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中,也是见弃的,也是自卑安静站在角落的。
就算她这样,也还是想挣出一条路。不一样的,能呼吸的,离开家,就是全新的带着希望的路。
她总是很努力。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家总是需要很努力才能有见到新的出路的希望。他们的选择很少。她将学业当成她唯一出路的救命稻草。狠狠抓住,勤奋不辍。
终于有一所学校可招收她。她将不惧万里远赴求学。她往后得自己供养自己一应的吃穿学习。但她还是满怀希望,内心有金光普照的平和。离家的那一刻,她如同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如果摆脱了扼住咽喉的命运之手。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知。虽然有坚定的心念,吃得苦中苦的意志,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专注努力,天意好运青睐不负寒门学子的苦心孤诣,那些能麻雀变凤凰,过独木桥的万里挑一,仍然不是她。就是这样。不是有志者事竞成能得偿所愿,不是心意虔诚就可以得到自己梦想中的成功。
她用尽一切努力,只替自己争取到这所在枫崖的学校。没有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没有友好竞争与文明礼仪,没有更多的机遇,她也没有第二种选择,家里不会给她第二个机会。
她啊!极尽努力后,连所能去的学校,都仿佛是被众人遗忘的边缘存在。世人,说到人,想像中的人群里没有她的痕迹;说到学校,也一样会想,哈还有这样的一所学校在哪里呢!
她泯灭于众人,它长为人所忘。在这个地方,她想,她已经很满足。在她这里,这里实则珍之又重。他们终于找到彼此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