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餐、渴欲饮。顺理成章。她不对这因缘际会怀有感恩,觉得是某种成全.她甚至觉得不过寻常尔尔。
她有时甚至产生恐慌。她说出一句话,做完某个判断,脸上作出一种神色。猛然惊醒,这是否按照人的习惯,是否让人觉得有异,产生怀疑。她在努力维持人该有的习惯与思维.至少,她在竭力保有共情的能力.依然能懂得人性的纠缠。毕竟这样久了.她常误会自己也有了”超然”。
有时候她也恍惚.漂浮于虚幻。不切实际。她感到一种拉扯。无意在人与“妖”之间徘徊倾斜。
她知道她是人。但她终于怕自己忘了自己是谁。
直至现今,她二十六岁.淡定从容.坐在船尾,有他们眼中的文气安静.看淡造化.
从白色水花翻滚后,逐渐平静的海面下,明暗间若隐若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隔着海浪,如两簇火苗,闪烁着窥伺,一路追踪尾随,追踪了很久。在她发现它时,对上的那双瞳孔,在水花中,又如隐者般冷淡,隐隐消散不见。仿佛只是她在水花浮动里看到的幻影。
她转首看向琉璃。她知道,它们大抵左不过是“他们”而已。——这天底下已无新鲜事。
银琉璃的视线果然也与她一样看着海面。
银琉璃看向她眨了下眼.他安慰她,没事。
而空中仿佛传过极低的鸣叫.耳朵几乎捕捉不到.双眼却似能看到空气如浪潮般晕开.又像能将时空裂开口子的风声。一瞬间的奇怪静谧。风浪平静,海面如镜。海鸟都皆如坠落海底。
只有沙海镇的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再次破风的震动传来。他们挥起尾翼,跃出海面。初升的太阳照亮这个世界。也照在他们身上。如鱼群破浪腾跃在海船的四周,一片五彩炫烂,在晨光里带着水珠妙不可言.
每一只都如成人身长的大鱼。鱼鳍鱼尾。鳍长,腮小。嘴凸如猴腮,眼大如灯,利齿外露,如狰狞人脸。周身却鎏光璀璨。每一只都如一道彩虹,跃过水面。
大家都受惊站起来。捕猎的人兴奋的扑到船杆上。
沙海镇的人却咒骂出了声.
这个且惊且喜的沙海镇的男人,是个五十岁以上的瘦高个儿,有精实的肌肉,微拢着背,皮肤黑而粗糙.习惯眯着眼望向远方.像所有海边渔夫的模样.眼里带着精明狡猾的光亮。沙海镇已经没有了希望,而那里的人如他,仍然傍着沙海镇做为栖身的巢穴。沙海镇因他们而死,而他们的存在又维系着最后的沙海镇。他们将为共生,一同老去。
正是作为这片海域千百年来的后代土著。
他们清楚的了解。它们的踪迹可以在当地流传的传说里找到。以几笔线条雕刻的石画,以古旧的文字记录在巫蛊,祭祀的执录中。或以之为依托作为信仰存在,或只不过是潜在深海的凶残大鱼。于漆黑死寂的海底潜伏沉睡。久远,又虚实难辩。
而在他还是六七岁孩童时。传言中的妖兽却突然现身。为人豢养。又被他们射杀。分解。残骸被随意丢入海中。
传言中的千古异兽它存在。而且如同海鱼被他们捕捞,它也一样可被他们猎杀。它身上挖出的异宝叫他们惊喜。这就是事实。他们想。原来如此。他们默契地沉默下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保持住了这种秘而不宣。秘密让他们着迷又让他们疯狂,让他们双眼布满血丝,让他们猜忌渐生。这是一种满含焦虑的静谧。
薄薄的一层膜。经不起如海浪般冲刷的不稳时光。裂缝出现,秘密如丝,游走而去。
9年之前。几名游客并沙海镇之外的小村居民,无意间又捕获一条。
只这两例。走到至今。这口饭不止沙海镇。大家算靠它吃过一辈子。
而这样的场面。却从未曾见过。
当再次超越震惊之外。
他们的眼角泛起的精光。是对财富贪婪幻想的绝对外露。他们紧张的手指僵硬,全身颤动。
他们陷入虚幻中。仿佛已看到自己的未来。驾驶着最大的捕猎船,追踪驱赶这些成群的海兽,再将数不清的他们围困,捕杀,捕无不尽杀无不尽,目不暇接,手忙脚乱。一边是他们的尸体被扔回海里,一边是光华璀璨的玉石堆成山,沾着血,光芒闪烁。
小白眯起眼说,咦那里有座岛呢。
已没有太阳光。无边的乌云的远边。只有一颗黯淡的太阳,毫无生气。
海面上的那座孤岛,乌黑如在海面上堆成的巨大煤堆。
它的出现硬生生将沙海镇的人脸上那渐迷的欲望驱散得一干二静。眼见赤裸裸的现实。他骂一声,迅速调转船头。
怎么了。
都失踪了见过这玩意的。都失踪了。
怎么意思。
听过那个吞噬一切的海沟吗?它也一样。
……
掉头掉头。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