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靠坐在屋内唯一的藤椅里,看着他站在她的画前,站在空厅中心打量。由他在她的家里自由活动,思量来回。她瞧着,感觉到散发着随意惬意的生命迹象。
她和他,说来其实又并不算老友。
他们是旧识。是十几年未见,再见还能认出来的旧识。
有交集。有情份,没有足够称得上亲近的交集,泛泛。
是不见便也罢了。既然见了……不然何必再见。就不免自作多情。总想多想。总就是那么回事。
一如公交车里刺目的阳光。盛夏的绿色树荫。没有开口说过的话……
她要追捕那个梦。
他翻出他的背包,抓着潮湿的头发,他说我去……手指着卫生间。
她正打开冰箱的门。干冷的气息清新扑面,冲散雨季的潮闷。她用食指勾出一打啤酒。
她坐在旧藤椅中,啤酒冰凉,沁人心脾。她歪着脑袋,盯着黑洞洞的玻璃窗外发呆。
她这里,除了她的老板和她老板的助手,没有其他人会来。如今来的人,自来熟又自然。跟小两口私奔似的。
他只是很突然的专程前来。如果只为找个早已经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叙叙旧。搞得像曾经很有交情似的。她想,光看着他明朗有朝气的脸一夜,她也会愚蠢的纯情不变的。
然而,这是默契。想必也是多情。是她自己的多情。
始于无声又水到渠成。她感觉如何,她在怎么样想。想也不必想。
她从来喜欢他。无论他想做什么。她相信自己都会对他打开怀抱。
就像我们把宝贝宠物抱到怀里。就像有了所爱之物,想着宠它爱它宝贝它。
那时老家的气候与这个城市差不多。但并没那么热。雨水也不多。
读书时每天她坐同一路公交车上学。
夏日清晨的公车上,偶尔会被穿过梧桐树叶的斑驳光线晃到眼睛。她坐在后排,会抬头看厚密的树叶间闪烁的金色阳光,密密布着,一路灼灼的光华逐次往她迎面而去。有时候,她就会闭上眼睛。看着光和影在她眼睑上的交替闪现。
只是一次,当她睁开眼时。直直的就对上一双带笑、明亮的眼睛,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没有任何的预兆。一双眸中带笑的明亮眼睛,精神饱满,像翻腾着所有的颜色,五彩斑斓,要说许多热闹的故事。她坐在车尾。这双眼睛的主人站在前边。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着他们,他们只是在谈笑,而这个高挑鲜明的男生,凑巧视线朝着她这边。他的眼神,仿佛洞悉她。但相应的,她也如冬日里曝晒在午后的阳光下,感受到一种赏心悦目的金光灿烂。
他们常坐同一班车。
得益于他们是同班同学,她就坐在他的侧前方。他是个热情欢脱的少年。热闹的性格。与男生很处得来,又俊俏。也总是这样。英俊的人,越灿烂。灿烂得招人欢喜。
她那时,也一向觉得他是一个了不得的少年。
而今,一别多年。
醒来时,雨还在下。屋里干燥舒适,幽暗静谧,伴有空调制冷的轰鸣声。
她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翻个身又继续睡。
他们同学多年,从未攒下什么交情。
她不记得哪一天。
那个她记忆中的少年。
远远的穿白色校服的他坐在路边小饭馆的门口。跟几个阿姨,围坐着择菜洗碗。地面湿了一片。有休息的厨师,年轻的服务生,抽着烟,玩着手机,围在他们周围,说着话聊天。那种毫不违和的欢喜和坦率的无忧无虑,如同融为一体的团体,伙伴,家人。
他就在他们中间和他们说笑。面前是小山一样的葱。却怡然自得。像夏天黄昏,这个城市所有热闹活泼的声音,都集聚而来,混成一支五彩斑斓的协奏曲,飘荡在他们上空,七彩玄鸟,彩带翩跹,热闹非凡。
她总是能从他身上,在他身边看到热闹的生命原该有的样子。
她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人推了推他。他站起身挥手告别,大步往前边的公交站点跑来。又一步两步跳上车。那时他身后带进来整车的光亮。明晃晃。有些刺目。
那个下午。是升学后的班会活动。
她也靠窗坐在后排座位上。
教学楼外的青砖上爬上茂盛的藤蔓。来不及采剪时,枝头如帘垂在窗口。风吹过,沙沙摇摆;散进来绿幽幽的荫凉和植物的味道。映得教室和他们每个人都被绿色海浪包裹。头顶的风扇摇起来的风如同来自高山。
她看着讲台上的男生,谈笑疏朗,露出雪白整洁的牙齿。暑热难消的下午课,她能感受到教室里被渲染的饱满精神,意气风华,和谐自由。耳朵里不断涌进他的声音,她转首向外,有风迎面吹到她的脸上。
风。吹拂过她的脸面,颈项时。那绿色的浓阴。树叶间闪烁的光斑,和他身上的光。成了她少年时的一段话。拓印在记忆里与年少时的岁月有关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