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让我随您去吧,我已是黄土埋了大半身的人了,而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您在肃北的日子里若是有我相伴,多多少少也能有个说话解闷的,德妃娘娘在天上也可安心些了。”
听他此言,裴卿辞也不好再坚持,于是将他扶起,带上了马车。
在肃北,裴卿辞的饮食起居皆是由他照料,所以他来煎药,裴卿辞再放心不过。
待到药煎好之后,谢元便左手端着盛了药的碗,右手拿着个小勺,待到觉得勺中的药不大烫了之后,送到那孩子的嘴边。奈何那孩子牙关紧闭,药不但没送进去,还尽数顺着唇角,流进颈窝,弄湿了衣襟。
裴卿辞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在心中暗道:这样可不行。
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叫谢元把那孩子的上半身从榻上扶起来,然后让谢元坐到她身后,使她能将身子倚靠在谢元身上。然后他自己端起那药碗,将药一勺一勺地给她喂了下去。
拿帕子把她唇边沾着的几滴药珠擦去后,裴卿辞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去,好让谢元扶着她再次躺下。
“王爷去歇息吧,这里有老奴看着呢。”
谢元替小姑娘将被子的四角都细细地掖好后,走到他跟前劝道。
“没事,谢伯,我不怎么累,倒是您,跟着我折腾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裴卿辞起身,一边说着,还一边搀扶着谢元,将人往外面送。
谢元知自己拗不过他,便对他道:“那老奴就先下去了,这里若有什么事,王爷记得唤老奴一声,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还算灵光,保准一声就到。”说罢,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像是生怕他不相信,要跟他证明似的。
裴卿辞应了一声,莞尔,道:“知道了,您快去吧。”
·
墨点般漆黑的云团,犹如睡到夜半饿醒了又十分馋嘴的孩童,去寻吃的一般,蹑手蹑脚的一点一点地挪动,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心心念念的地方,于是便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来,够下那点心似的一轮黄澄澄的圆月,捧到手心,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吃得时候倒是没注意,吃完自己低头一看,一下子傻了眼。
衣裳上落了好些点心渣儿,伸手一摸嘴巴,又是油乎乎的一片,于是赶紧抹嘴拍手,这样还不够,又站起来抖衣裳,使出浑身解数,将点心渣儿似的星子都抖出后,才又安心了的缓缓睡下。
夜本就黑,又叫这贪嘴的云团吞了月,登时便一点光也不见了。
街上的更夫两人一组,抬着个锣,拿着棒槌在上面一慢三快地敲了四下,随后又扯着嗓子喊道——“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更夫手里提着的红灯笼一看便知颇有些年头,像是昔日那“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风尘女子,终是做了本分劳苦的“商人妇”,夜深忽梦少年事,只是将满腹愁肠化作数不尽的泪,点点滴滴,弄花了妆,又顺着烛芯儿而落。
裴卿辞坐在床边儿放着的小凳上,本已有些朦胧睡意,突然被这打更的一惊,人便一下子清醒。
夜静得出奇,窗外有只鸟雀“呼啦”一下振翅而过,声音清晰至极,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尽竖,裴卿辞便下意识地抹了把额角,发现竟有几滴冷汗。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是十二岁的年纪。
视力受限,听觉便格外灵敏些。
裴卿辞隐约听着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什么,于是便俯下身,将耳朵贴了过去,仔细听出个断断续续的“水”字来。
他立刻起身,去桌子上拿起个倒扣着的茶杯,又用手背去挨了挨茶壶外侧,觉着尚有余温,便将水倒在杯子里拿到床边,为了防止她再呛着,裴卿辞将床上的小姑娘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慢慢地将水小口小口地送进她嘴中。
正要扶着她再躺下之时,裴卿辞蓦然瞥见屋外兀地窜出一条“火蛇”,登时屋子里便浓烟滚滚,如同在眼前罩了层厚纱般模糊不清。
他被呛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他从怀里掏出条随身带着的帕子,将刚刚茶杯里小姑娘剩下的水倒上去,把湿了的帕子给她掩在口鼻上,系了个松松的结以防帕子脱落。
然后他又摸索到桌边,找到茶壶,把水尽数泼在自己的衣袖上。用袖子掩着口鼻磕绊地来到床边,将那小姑娘扶起,把她整个人搭在自己背上,手托在她的腿窝处,免得她从他身上滑漏下去。
小姑娘十分瘦弱,因此他背着并不费劲。
猫着腰快步逃到客栈的院子里,觉着无性命之危后,裴卿辞才缓下脚步来。
喉头、鼻腔皆是火辣辣的一片疼,裴卿辞抹去眼角被烟熏出来的一点泪花,咳嗽了几声后,才直起身来回头去看。
火光一片。
他眼睁睁地看着客栈坍塌在眼前。
一个孩童在被烧了一半的残木上一脚踏空,“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