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他训斥人的动静,与平日毫无二致。
想当年,自己也曾是这群稚嫩的小弟子中的一员。
尹世霖心里微微一动。
幼时,他的第一位师父便是余兴阳,当时在这位铁面无情的道长手下,他从未得过半点便宜,余兴阳对他这个掌门公子毫无优待,甚至比其他弟子还要苛刻,他倒也不打骂他,只罚,稍有错处,便叫他背着满篼石块在烈日下沿着尹家药园来回跑,惹得那些药农见到他便要逗弄笑话。
他那时很娇气,又嫌丢人,每日都累得嚎啕大哭,曾不止一次扑到尹子珏怀里让他把这个坏人赶走,尹子珏总告诉他,以后他会知道余道长的好的。
到如今,他好像确实知道了。
尹家的七位教徒道长,如今有两位转投了樊家门下,还有两人被勾得心猿意马,想也待不了多久,唯独这位余道长,从未提过半个走字。
转角处行出一人,尹惊舞的话语打断了尹世霖的思绪:“石道长。”
抬头,来的正是石琮,尹世霖慌忙收敛面上流出的脆弱,老老实实叫了句:“师父。”
石琮站定,缓缓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回来了,先去见过大夫人,晚些再来回我吧,我还有事。”
“是。”尹世霖暗自吁了口气。
见他目送石琮远去,尹惊舞道:“怎么了?”
尹世霖摇摇头。
石琮曾是尹子珏的师父,在尹子珏离世后,又被指派给了他。
虽已相处了三年,他依然觉得他与石琮之间有莫名的隔阂。
往内堂去见邵虹,却被告知二房那边出事了,邵虹才赶过去。
二人忙往尹天晟的住处走去。
到院子里,远远见足三层楼高的屋檐上站着一人。
是尹沅沅。
她在房上撩动嫩黄的衣裙活蹦乱跳,口里哼着歌,手中又抓着把剑,时不时往自己脖子上试探,脸上带笑,眼神却木讷无神,叫人辩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自从那天在祠堂发现她过后,她便成了这样,从豆蔻之年活泼开朗的青葱少女,变作让人唏嘘的疯子。
光疯还不算,还总瞒着人去做些危险的事。
比如明明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趁人不注意,她会蒙头往井里跳,要么解下腰带把自己掉在树上,又或者像今日一样爬到高处,甚至连屋内的尖锐物品,桌角,烛台什么的,她也会使劲往上面撞。
没人道得清她神志不清后为何屡次寻死,上次若非发现的及时,她命早没了,故此,邵虹吩咐她身边不许离人。
不知今日又是怎么钻的空子。
“沅沅,”尹天晟在下头连声呼唤,这段时日他身体一直不好,为尹沅沅的病急得焦头烂额,这会儿被侍从扶着,人都险些站不稳,只不住呛咳着道:“你快下来啊……”
“你死了让爹怎么办……”
邵虹一身华服立于人前,许是觉得吵,眉皱得很深,淡定指挥弟子放好梯子悄悄去接,又命照顾尹沅沅的侍女在下面哄她。
围观的弟子觑见她烦躁的脸色,也都噤若寒蝉。
尹沅沅见有人上来,顿时变了脸,慌忙后退:“走开!走开,不准过来!啊……”
那般撕心裂肺的恐惧,好似那弟子是夺命的阎王。
“小姐别怕,”那弟子耐着性子,“跟我下去玩好不好?”
尹沅沅扑过来掐他的脸,撕扯他的头发:“我不要!你滚!”
闹了半天,那弟子始终抓不住她。
倒也不怪他,尹沅沅身量娇小,在高檐上活动灵便,下边有邵虹盯着,她手里有剑,他也不好强拖她下去。
酝酿来去,邵虹喝道:“行了,先下来吧。”
弟子下去后,尹沅沅恢复了正常,接着在边沿挥动剑刃翩翩起舞,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谣。
邵虹神色渐冷:“今日是谁照顾的她?”
有几个侍女战战兢兢跪地:“回夫人……那会儿,是小姐趁我们洒扫时将我们关在了屋里,等我们翻窗出来时,她已经爬上去了。”
“废物。”邵虹抛出两个字结束了对话。
又换幅温和的面容唤尹沅沅:“沅沅,下来好不好?伯母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们不会再关着你了,我保证。”
尹沅沅呆呆瞧她:“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我……”尹沅沅低头作奋力思考状,“我想我娘,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邵虹沉默。
她疯的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人便是华六娘,但眼下,华六娘的坟头草怕是都长出来了。
尹沅沅环膝坐在屋檐上,念念有词道:“我娘昨晚还回来看我了,她说她想我,可我一醒来,她就不见了,娘——”
她高呼,又捂着脸悲戚呜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