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挤了十来人,却异常寂静,陆院判的声音和李欣悦的低喘声清晰可见。
任铭浩在屏风外屏息凝气,一字一句都仔细听着。中箭刀伤这些他也遇过几次,咬咬牙挺过来了。可李欣悦不同,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情况比之更凶险,如果、如果她……
他把这晦气的想法死死压下,手指却无意识揪住剑穗。
“李姑娘,老夫准备拔箭了。”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陆院判声音里带着点哆嗦。
陆院判确实怕。他家里有好几个姑娘,自然知道姑娘都养得细皮嫩肉,娇贵得很。如果换做老大三粗的爷儿们,他拔箭的速度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但这不是啊!
李欣悦反而显得无所畏惧,咬着木棍含糊道:“鹿园判,窝淳背好啦……”
她不是不怕,相反,她怕得很。李欣悦将小指微微蜷起,只是她都跟人约好要拼命活下来,总不能食言吧。否则以任铭浩计较又小气的性子,怕是要搅得她家里天翻地覆。
陆院判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给两位嬷嬷使眼色,提气道:“好,那老夫就出手了,数到第三声就拔。三……”
“三”字话音刚落,陆院判立即下手,快准狠地拔出手臂般长的箭杆,带出一连串血花。
被堵住的鲜血终于找到宣泄口,沿着李欣悦裸、露的手臂、衣领内,汩汩往外流的血水很快把底下垫着的被单浸染成暗红,空中也弥漫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有几个年幼的丫鬟捂着鼻子,几欲想吐。
李欣悦疼得下意识咬住木棍,在上面留下一排深刻清晰的牙印。她身子因异常的疼痛不由自主地抽搐,挣扎的气力瞬间大得两位嬷嬷都险些按不住。
她更是痛得哭出声,眼角不断分泌出疼痛引起的生理性泪水。仿佛整个人被天爷降下的雷电直直劈落,痛楚从天灵盖直达脚底,叫嚣着要当场把人裂成两半。
李欣悦低咽嘶吼的声音犹如失去庇佑的小兽,一声声高呼着遮风挡雨的母兽,哭诉她的痛苦不堪。到后面,哭声渐渐弱下去。
“这关算过了,接下来要看病人能不能自己熬过来了……”
任铭浩听见陆院判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不断吩咐小医士,这时,他才艰难咽下嘴里的唾沫。
他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越发心惊。他领兵打仗好几年,第一次对鲜血感到恐惧。他多希望疼的人是他!
他在山坳底下找到浑身是血的李欣悦时,恨不能立即把伤她的人千刀万剐,要那人活活痛死给李欣悦偿命。
如果不是他拼命威胁,让她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他真怕她会在自己怀里慢慢死去。漆黑的眼眸不知不觉染上一层红色,隐隐有股杀气翻涌滚动。
她在里面痛不欲生,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任铭浩心中充斥着愤怒、不甘与痛苦,却只能忍下这些,把希望寄予上苍,不停恳求地老天爷慈悲,别拆散他们。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很多事没做,不能这样了了终场。
原本她不必遭受这场祸事,却因自己的迟疑与愚蠢的坚持,硬生生错过一起的契机。他无比痛恨自己,更不知软弱无能的自己该如何讨李欣悦欢心。
任铭浩的手死死攥成拳。他知道,李欣悦从小到大没被掌罚过,可想而知,这次对她来说是真的很疼,疼得真的真的很想死。但他决不允许她死。
自离开她去边疆,任铭浩一直暗暗留意京城消息。刚开始他没有人脉,也不敢动用侯府探子怕被父母发现,偶尔才从阿娘口中得知李家信息。
后来再大点,随父亲从军,任铭浩才慢慢培养了自己的眼线。每隔三日,他桌上就会出现一封信,那里有着关于她的一切。
那一张张单薄的澄心纸,却仔仔细细记录着李欣悦的点滴。他知她跟谁家姐儿要好,知她不喜女红而善丹青,更知她心里从未有男子拜访过。
任铭浩想过主动给她写信的。数次提笔,笔锋却迟迟落不下,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欣悦好。李姑娘?不不不,太生硬了,他怕寄去后会让小姑娘吓到,从此再无音信。那……
悦悦?
这大胆的想法狠狠吓了吓任铭浩。此时尚未清楚李欣悦是否还记得他,他却在信中写下如此亲昵的称谓,等寄到京中她会作何设想?只怕会觉得他轻浮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将被墨汁污了的信纸随手丢弃,又拿起探子的信,逐字逐句斟酌。透过简单平凡的文字,任铭浩仿佛窥见了小姑娘单调却热爱的生活,是那样快活美好。
即便现在不再需要通过探子得知她的事,她依旧是任铭浩无数夜里的期盼和渴望。他已经尝过她在身边的甜蜜,又怎能忍受失去她的痛苦?任铭浩甚至不敢想,如果这一刻降临,他会变得如何疯狂。
“……院判,她、她好像没气了……”嬷嬷浑身哆嗦。
陆院判吓得连忙伸手去探鼻息,果真没什么气息,心已经冷了大半。没等他细察,身前站着不知何时进来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