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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师徒(1 / 2)

许澄宁捏着墨锭的手顿了下,砚台里映出她眼底一片潋滟的清光。

看着那截骨节凸出的细腕,燕竹生记起当年他到胥县县学授课,底下有个豁牙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举手发问,句句问到他的痒处。

胥县穷僻,不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处,没想到竟有小小年纪就如此才思敏捷的学生,他觉得十分新鲜,看着小家伙解答得很详细。

隔日他在学里闲步又遇到了那个小包子。这次他没有前一日的意气风发,反而躲在花架子底下,眼睛红得像兔子,抹了满脸的泪。

右手裹着纱布耷拉着,左手捏着一角硬邦邦的黄馍馍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小包子兔子似的撒腿跑了。

然后是在书肆,他随便一逛又看到了那个小孩。

短手短脚的小包子端坐在一张旧书案后。案上放了一个砚台,半根墨锭,一摞书。他面前摊开了一本,和一沓宣纸。

他两只袖子都卷了起来,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几个手指微微弯曲压在书上,左手细伶伶的捏着两支旧狼毫,在宣纸上一页页地抄录。

两支笔,写出的是全然不同的两行字,却同样是清隽端正的字体。

明明是跟所有稚龄孩童一样幼稚奶气的一张脸,神色却比大人还要沉稳认真。

每翻过一页书,几乎只是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一字不差地默出来,然后飞快地默下一页。

他拿手

指在书案上叩了叩:“这里有《春秋繁露》第十五卷没有?”

小包子头也不抬:“乙架未组左数第十三卷便是了。”

再问两本,一一答来。

明明是读诗经千字文的年纪啊。

他觉得有趣,便仿佛随意地说道:“既鹿无虞,以纵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在哪里?”

“《周易》第一卷前两日被借走了,还没……”

包子脸抬起来,愣住了。

“燕先生?”

他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许南。”

“哦,许南,你连《周易》都读过了?”

“回先生,只是抄过,并未看懂。”

“那你可要跟我学一学。”

他带走了许南,赐名许澄宁,作为这半生来唯一一个学生。

而这位学生的天赋也确实一次一次地令他震撼。读过的书过目不忘,教给他的举一反三,总能切住要领,经世策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学得精,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止一次地感慨,有些人便是天选的骄子,那样惊人的天资聪慧,真是旁人十辈子也学不来的。

他心里正暗暗夸自己的学生,却听见小徒弟倔头倔脑地说:“所谓母慈子孝,母不慈,我自然也是个歹竹。她若不仁,待我弟弟大了,我就单独分出来。”

燕竹生挑眉:“还有所谓高徒见名师,近墨者黑。你是个歹竹,那为师是什么?”

许澄宁摇头晃脑:“自然是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啦。”

插科打诨闲聊半晌,许澄宁自告奋勇地给先生煮了一碗面,趁着燕竹生半眯着眼吃面的时候,向他请教春闱的事宜。

燕竹生没有考过科举,但历年进士的文章却看了不少,简单提点几句就把徒儿轰走了。

许澄宁回城后径直去了陆家的商铺,她早与李少威约好了在这碰面再一起去京畿府核对考籍。陆昌是个好热闹的,也闹着要跟着去。

“先生说,近年南地频发天灾,民生凋敝,圣上重视民生实务,不喜空谈,少卖弄之乎者也,要务实言之有物。四书五经必不可少,但更要在时务策上下功夫。”

论诗词文采,李少威在同科举人中也能属中上游,但在策论上就远远比不上有四年游学阅历的许澄宁了。与许澄宁同窗后,他的策论也明显较从前进了一大截。

许澄宁一边走一边跟李少威说着,走到长街中央被乌压压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人群里热闹得很,嗡嗡作响,还有高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何曾碰过她,你们血口喷人!”

“睡了还不承认!芙蓉楼头牌的姑娘从来卖艺不卖身,秋芙姑娘可是安王殿下相中的,你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我们殿下手里抢人!”

“清者自清!在下从不认识什么秋芙姑娘,那日也不过一面之缘……”

许澄宁三人没想凑热闹,刚要从一旁绕开,不知

是谁动了手,人群里突然飞出了一名穿着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好巧不巧扑到许澄宁身上。

许澄宁啊呀一声摔在地上,手肘和后腰都狠狠磕了一下,胸骨也是一阵钝痛。

“阿澄!”

李少威和陆昌忙把男子推开,小心翼翼地把许澄宁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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