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院门,不大的小院收拾的极为整洁干净,院子是两进的,前面应是待客所用,是中规中矩的摆设,但穿过月门进到后院就不同了。
月门上挂了绿色的藤蔓,颇有野趣,看着既美观又能够遮挡客人看向后院的探寻目光。后院栽了花树,此时都只有浓绿的叶子,沈寒岁不了解这些,看不出是什么树,一侧还建了个八角亭,亭子不大,摆的倒是拥挤,一张石头雕刻的棋桌,挨着还放了张琴桌,石凳散落着,十分有生活气息。
李幼清匆匆来到清安院,也没进屋,走到棋桌处,伸手沿着棋盘的刻痕摸索了几下,那棋盘上两个卒子之间的格子便弹出一点来,她讲那块凸起抽出来,沈寒岁才发现,那棋盘格子中间竟是中空的,里头放了一节断玉,一张叠的整齐的信纸。
见到这两样东西,李幼清一路上紧绷着的心绪稍稍落下了一些,她没急着去看那封信,而是单拿出那块儿玉来,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摸出了块儿材质相同的断玉,将两块儿玉合在在一起,竟是严丝合缝!
李幼清这才伸手去拿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开头四个大字遒劲:“幼清吾妻。”
李幼清手一颤,慌乱中差点将信纸松开,她赶忙抓紧,继续向下看:“恨为夫无能,苟且家中,不得与卿相见。我知清清境遇,亦感悲痛,然而残兵败离,不得入城门,唯折柳相慰。世人多愚昧,恐出恶语,然我知清清。吾妻有才气,却不迂腐,是为夫者无能,非妻之过。”
落款是陈遂安,彼时两人皆在异乡,陈恩慈及冠前一日跑来找李幼清,笑容腼腆,请她为他取一字。
恩慈求长安,万事顺遂。
她对他说“叫遂安吧,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够万事顺意,平平安安。”
如今他留了信,仍是用着她取的字,唤她“吾妻”。
一滴泪落在信纸上,与纸上原本就有的不知是水渍还是什么留下的痕迹混在一起。
沈寒岁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那位陈遂安确然是十分珍爱李幼清的。
世人对女子总是多苛刻,教她们三从四德,要她们三贞九烈。他们用舆论、道德、律法种种作为枷锁,试图将世间女子教化成会动会想百依百顺的窟魁子[1]。
贞洁,多么沉重又绝望的一顶帽子,硬生生逼死多少好女子。
千千万万年,从来如此。
而陈遂安专门留信告诉李幼清,我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但是没关系,这都是我的错,你没什么不对的,你仍是我所钟爱的妻子。
他轻飘飘将所谓“贞洁”称作“迂腐”。
饶是沈寒岁也不由心下震动。
李幼清怔怔看了这封信许久,直到眼泪快要把信上的字晕的模糊不清,才猝然反应过来,连忙拭干净上面的水渍,将信纸叠好放在了心口。
沈寒岁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李幼清的状态比之刚刚要好上不少,具体来说在于沈寒岁感觉就连自己透过李幼清的视线看外界的时候都清楚了不少。
换个接比较好理解的说法,大概是画质从标清调到了高清这样。[2]
但是沈寒岁还是有点好奇,李幼清又是忍着不适出门,又是冒着风险顶撞挑衅吴世杰,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封信吗?
不是的。
李幼清很快调整好自己,将信和玉收好之后又匆匆离开了清安院,向着城外出发。
沈寒岁方向感其实有点差,别说是三山城这个呆了没多久的地方,就连千秋门他都只能搞明白自己的瞰云峰。
出了瞰云峰,沈寒岁能直接在山路上迷路。
所以他也就没有发现,李幼清现在去的方向,与陆长生给的地图上,那个远离三山城却被格外关注的黑点所在的方向一模一样。
李幼清去的地方名为柳叶村,因村中多柳树而得名。
柳叶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位置又偏,村中的青壮年基本都离开了,村中甚至连幼儿都没几个留,下的要么身体有缺,要么不愿离开,只剩下一村子的老人,平时也没人会过来。
沈寒岁就是在村子最里面的一处简陋的院子中看到的陈恩慈。
是很清俊的长相,身材瘦削,气质温润儒雅,因为坐在轮椅上看不出身高,但应当是偏高挑的。
若是平时,一眼看过去时,大多数人心里都会生出一个念头:好一个会读书的后生!
但他此刻脸上毫无血色,面色惨白又阴郁,便很难联想到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