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身是眼中人(2 / 3)

没有认命。他从师父那学到的戏里头,没有这两个字。

正是因此,他才要大张旗鼓排演《绿珠》,他要让全上海,乃至地球底下那面的人都知道,他白御霜的名字。

或许只有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

*

礼拜日,兰心大戏院门外,崭新的广告牌电灯闪烁,一排排梨园名流、达官显贵送的花篮摆在下面,顶着那些真真假假的贺词,排出好几丈外的地儿。

“爱的花”一身时髦打扮,珠饰粉黛,从水牌前妖娆的走了过来。

她梳了头时下流行的手推波浪纹,墨一般的黑发层层叠叠,蜿蜒曲折,上头配一顶西洋小纱帽,身上是高开叉的海派蕾丝长旗袍和镶水钻高跟鞋,衬得她身段高挑,曲线起伏。她那双雪白的手臂里,还挽着个穿陆军制服的年轻男人,两人正穿过一排排花篮跨进戏院大门。

这回余经理为着白御霜新戏造势,可是下了大本钱,花了重金将水牌做得巨大无比,立起来快有一层楼那么高,正是当今沪上最大的一块水牌了!那牌子上用油彩绘着白御霜装扮的绿珠,只见“她”容貌绝美,气度华贵,手持翎饰身着青裳,灵动飘逸,却是立身楼台,似有摇摇欲坠之感……

来往行人路过兰心大戏院时,纷纷驻足欣赏,即使不是戏迷的也要仰头瞧瞧牌子上白御霜的身姿,就连几个月前痛斥戏子误国的老爷子,也在早些时候没忍住抢购了戏票。

戏院里熙熙攘攘,近千个座位都已被人填满,只抢到站票的戏迷都挤在进门口与最后一排间的空地上。包间票贵,坐的多是达官显贵及行内的大家、名票,从政的,经商的,还有那些戴白手套黑毡帽、赚洋人钱的买办。厢堂里则是普通戏迷的位置,爱的花进来时,见着前排有几个穿中山装戴学生帽的男青年,与周遭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便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衣袖,要跟人换票。

“你往常看戏,不都是爱坐前面的?”

男人一边问她,一边已顺她的意换了票在后排坐下,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不乐意跟他们呆一块儿。”

“怎的,哪个得罪你了?”

“没什么,就是不乐意听人说白老板坏话。” 原来那几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圣母大教堂与白御霜拌过嘴的进步青年。

“啧,瞧你这戏子捧得……”

爱的花说的没错,今天来的这些人,别说那些大家、名票,就是戏迷里头,真心来捧场的和凑热闹的、等着看热闹的,也是什么心思都有。

没人料到的是,祈月声也来了。

他特意打扮得低调,还戴了个毡帽,悄悄坐在堂厢最不打眼的地方,因此便没有人发现自己身边这个“戏迷”,竟是大上海水火不容的两大名伶之一。

白御霜今天要演的这本戏,全名叫做《绿珠坠楼》,共七折,讲的是在西晋的合浦那地儿,有个名唤绿珠的绝色才女,与家人在投亲途中遭遇强盗,父亲被害,母女落难,幸遇散骑常侍石崇搭救,以一斛珍珠聘入了石府为妾,那是个金屋藏娇,可比明皇贵妃之宠。然而好景不长,因石崇喜在朋友面前让绿珠歌舞炫耀,便惹起了祸端,绿珠被石崇一位友人潘岳的属下——孙秀觊觎,导致三人反目。后来孙秀投靠政敌,不仅害死石崇、潘岳,失却庇护的绿珠自然也难逃生天,无奈之下是一死保了贞洁,就此留下千古美名。

这本戏在白御霜之前,只有一位角儿演过。

便是他的师父。

因此,这戏由白御霜重排,那是传得有根有谱,没人能挑出理儿的。即便要挑,他们也只能挑他唱得不好。

此时开场锣鼓已敲过两回,白御霜仍在后台候场。

他是早已扮好了的,现正默着词,一只手不时整理鬓边的戏簪。

一对小巧玲珑的侧蝴蝶,点翠为翅,碎钻簇心,中间捧一颗老式的随形红宝,十分的精致华美。白御霜却总觉得哪儿没对,取下来又插回去了好几次。

他头上是套典型的南派头面,除了那对老跟他较劲的侧蝴蝶是师父留下来的,别的全都是崭新置办,点翠底儿镶西洋切割的火彩美钻,戴在头上能闪得人睁不开眼。为着今天的戏白御霜可是花了重金,真真的一整套真家伙,别说是上海,就是全中国也拿不出几套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也许是水纱缠得太紧,让他的太阳穴正一跳一跳的疼?又或许是上妆的时候,突然发现眼角也多了条新生出来的皱纹?他想,没事的,以前上台又不是没疼过,他接着又想,多几条皱纹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嘛,总是得长皱纹的……

小菜头看着白御霜的模样,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可不像他家老板平常唱戏的模样呀!

今天除了他,玉婶、刘叔还有马老师傅都来了后台帮忙,连戏院里打杂的哑巴师傅也是殷勤照看,都是生怕首演出点什么岔子的意思。可白御霜如今最看重的时小姐,却没有到场——他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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