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孟瑶和母亲撒了娇,也被母亲顺着毛梳了好久的头发,心情已是不错。
她甚至还想着要向她在国子监里的男同窗那般打扮一番。哪怕花些时间学学那孔克也是不错。
反正啊,就是要顶着和她庶姐全然不同的样子去那百花宴,气气她的父亲。
可现在,孟瑶又觉得即便那样打扮,也不会让她高兴了。
好似只要她顺着父亲的意了,她便会不高兴了。
可……为何呢?
母亲总说父亲心里是疼她的。孟瑶也能感觉到父亲待她与待庶姐的不同。
可孟瑶就是会独独在面对父亲时这般叛逆。也仿佛,只要她逆了父亲,就是赢了些什么。
孟瑶叹着气。她又坐到书案前,也下意识地翻开手边的那本书。
而后,那个她才写了个开头的拜帖,便出现在了眼前。
此情此景,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
那时候……
她瞒着家里偷偷去考了国子监,在家中等着国子监的消息。父亲则刚好邀了数位一道在朝中为官的友人来家中做客。
父亲让庶姐在后院弹琵琶,借此在厅堂中同人说着庶姐的好。而当那些叔伯们夸她志向高远时,父亲则照例给她泼冷水,还称自己考中进士的那年都三十七了,他女儿怎能也和他受同样的苦呢?
她觉得心中烦闷,便想去到书店看看。
她想起来了……
这便是她第一回见到曲云阔了。
那日当她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就遇到了一个被临安的书院推荐来国子监的小郎君从马车上下来向她问路。
这便是曲云阔了。
就算是现在想起那一幕,孟瑶也依旧会觉得惊艳。
明明那里就是她熟悉的街道,而她常去的书店也在她的身后。
可当那个气质清冷,却是年纪尚轻就已颇有气势的小郎君出现在眼前,她会恍然觉得此处可能是一个她还不曾到过的地方。
那地方应有雪中美景,也应有随风柳絮,令她愿意坐在此间。
煮茶、听溪、赏景。
她和曲云阔未有互通姓名,只是在向彼此行了一礼后就各自转身离去。
而后,她便看到了向她奔来的绕梁一路跑一路喊道:
“娘子!国子监的信真的来了!娘子考进了!”
那可真是……春风得意。
孟瑶直到十岁那年才去到私塾上学。几年下来,她便已是那间私塾里最好的学生。然待孟瑶去到国子监,才发觉和她的那些同窗相比,她的底子究竟有多薄。
她的那些同窗们各个都有高远志向,也打小就想好了理想与抱负。
他们志在庙堂之上,愿为千秋之功。
可她却连自己想要登上多高的山都想不清楚。仿佛是飞至王谢堂前的那只燕。
更别提……何日才能真正再得意一回。
.
冬日去了,曲云阔和孟瑶约好再见面时的春日来了。
那些带着些许暖意与花香的风吹过在这个月份里还让人感到些许凉寒的屋宅,从此处吹拂到它处。
孔府的客房中,暂住在此地的曲云阔正看着书。
那是他在此次的游学中得到的——由宰相谢巍的女儿,陈州知州谢羽修替其父整理和编修的新学经义。
里头所记述的,俱是谢相所提出的新法及释义,还有他在朝堂上与其反对者辩论时所说之言。如此书卷对于他这般支持新法之人来说,堪称珍宝。
此次曲云阔求得了一套这样的新学经义,并在游学时便亲手又抄写起了另一份。
他原本想要将他抄写下来的那份送给他的一个朋友。
他也在写给那位朋友的信中提到了这件事。
只是……现在他却犹豫了。他也不知以孟瑶的心性,是否真的需要这样的书卷。
曲云阔自知不是至诚至真之人。他做的很多事也自有他的目的。
国子监中的许多人都说他无甚出身,却为人很是傲慢。然他只是觉得那些人都不值得他耗费时间去结交。
那些人于他无利,也于他无益。
原本,孟瑶也应当是不值得他耗费时间的很多人里的一个。
但他们就是成为了朋友。而后他就有了一个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站在他这边的朋友。
有时曲云阔也会感到困扰。
因为他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同这样的人交往,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给到孟瑶什么,又应当与之交换些什么。
终于,他试着把藏在自己心底里的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告诉对方。
但仅仅是在四个多月后,盛京城里便已传出了很多与此相关的风言风语。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