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坚定地把表塞给她,用眼神示意将其放到长凳上,艾潘妮没有办法,一边怒视着德纳第先生一边照办。而那贪婪的老匪徒一点都不知足,开心地咧着嘴,指着伽弗洛什催促:“很好,现在就剩这小子的过路费啦,朋友们。”
伽弗洛什再也忍不住,直接喊了起来:“嘿,老爹,我是你儿子啊!”
“嗯?你说什么?儿子?”
“伽弗洛什,我是伽弗洛什!”
德纳第翻着白眼想了想,往地上啐了一口:“听声儿有点像,但是管他呢!就算是我儿子,要过这门也得交钱!”
“喂!老爹,你怎么能——”
伽弗洛什的抗议还没说完,就被艾潘妮的话语打断:“这个,当这孩子的过路费了!”话音刚落,她在左手上拧了几下,褪掉一枚金戒指,叮当一声扔到了怀表旁边。
“很好,很好,这才像一票生意应得的份额。”德纳第脸上的笑容愈发欢快而猥琐,走上前将钱币、怀表和金戒指一一装进他的破布包:“当然了,我这么诚信的生意人,肯定不会食言,你们跟我来!”
德纳第走到铁栅栏门边,先望了望外边,然后拿出大钥匙,将它插进锁眼,转了好几圈后,大锁里发出咔咔的声音,门开了。
德纳第站在门打开方向的背后,拉着沉重的铁门,示意老少三人赶紧出门。冉阿让警惕地盯着他,歪头示意艾潘妮和伽弗洛什先出去。于是女人拉着孩子的手,踩着石头砌成的台阶,三两步就走出了门,回到了地上的世界。
甜美的新鲜空气瞬间灌满了艾潘妮的肺,那些腐烂、潮湿、令人恶心的东西已经彻底被她抛到身后。四周一盘寂静,太阳悬在地平线上,不久就会完全没入地下,她的脚下河水潺潺,浅蓝色的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几颗不明显的星星,黄昏即将到来。
艾潘妮跟着一瘸一拐的男孩走到塞纳河边,蹲下来把手浸没在清凉的河水中,一股重回人世的感受在她心中激荡,眼睛禁不住自动落下泪来。
不到半分钟后,冉阿让也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把马吕斯放到河岸边,和艾潘妮一样对着河水出了会神后,用手心捧了点水,洒在马吕斯脸上,只见他虽然还没清醒,但嘴自动张开,呼吸变得比之前强了一些。
艾潘妮和冉阿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那种欢欣喜悦的笑容,一个字都不用说,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马吕斯撑过来了!只要再把他送给医生,一定——
忽然,一种奇异又熟悉的感觉击中了艾潘妮,她看着冉阿让的眼睛,知道对方也有同感:似乎有什么冷酷、严肃的目光,正在背后闪烁着。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色开始变暗。黄昏——犬与狼之时开始笼罩万物。
艾潘妮颤巍巍地回头看向背后,在他们正后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裹在长大衣里的魁梧男人,正握着一根带铅头的粗棍子,静静地居高临下盯着他们。
一瞬间,艾潘妮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她本来蹲着的姿势变成了一屁股坐在河滩地上,嘴巴张开又合上,却没能发出声音,反而是对方先开了口:“你们是什么人?”
三个泥人互相看了看,冉阿让率先镇定地回答道:“是我。”
“谁?”
“是我,冉阿让。”老人重复了一遍,平静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沙威先生,您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尽忠职守。”
魁梧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右手握紧了铅头棍子,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只透出顽强的凶狠:“我警告过你,我不会放弃履行职责!”
“我知道,但在您逮捕我之前——”冉阿让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又轻又细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沙威?”
在这声音出现后,沙威身边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冉阿让的话语变成了无意义的杂乱噪音,那个轻而细的声音忽然被放大了数倍般,在他耳边炸响:“沙威,是你吧?”
黑发督察将棍子夹在腋下,迈开长腿两步就走到河岸边,两只大而有力的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抓住发出声音的泥人肩膀,猛地将之从地上拔起。那人身材瘦小,衣服和脸都糊着一层黝黑的泥浆,看不清原来的样子,散发着下水道的恶臭。
沙威迟疑了一下,分出一只手掏出手绢,在那人的脸上擦了擦。很快,已经干涸的泥浆随着织物成片地脱落,露出白皙的皮肤、皱起的眉头和一道红色伤疤。紧接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闪动着晶莹的光彩,热切地望着他。
艾潘妮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一双健壮的手臂用力抱起,双脚顿时离了地,整个人陷入高大的督察怀里,急得她叫了起来:“别!别这样!你的外套会脏了——”
“你给我闭嘴!”沙威用力紧箍着她的身躯,一边疯狂地亲吻她的面颊和嘴唇,一边低吼着:“那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