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1 年 12 月 24 日,巴黎街道上充满了到处采购或赴宴的人们,就连贫民窟的猫老板,怕是也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明天再开始“营业”。
皮埃尔照例为了出门吃席精心打扮了一番,用鞋油和牛奶把他自己和导师的鞋子擦得铮亮,头发弄得蓬蓬松松,沙威甚至怀疑他偷偷扑了点香粉。可惜的是皮埃尔的胡子,尚未长成他导师那么壮观的规模,不上不下的状态逼得他只能选择把下巴刮干净,配上大高领衬衫、群青色领带和蓝色背心,外边套上深橄榄色长外衣,虽然比不上马吕斯,但也算是十分英挺的帅哥了。
以上评论来自于艾潘妮跟苏珊的私下聊天,到了沙威嘴里则变成了:“哼,年轻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弄成只孔雀。”
“你说点好听的会死是吗?”艾潘妮瞪了他一眼,冲长桌上皮埃尔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我觉得小伙子精神的很,帅哥有什么不好?我们又不是只看脸的人!”
“是吗?别跟我说你当年,没对我们的老朋友马库斯动过心。”沙威拉开椅子坐下,挑起一边眉毛,撅起嘴唇做出个嘲讽的怪脸:“我可亲眼看着你当时在饭桌上,魂都快被孔雀公子哥儿勾走了。”
“你个老——”
艾潘妮嘴里的俗语还没出口,就被女仆上菜的吆喝声打断。虽然沙威和皮埃尔是客人,但因为大家过于熟悉,所以女主人干脆省了布置精美餐桌餐具之类的麻烦事,直接用最家常的方式招待所有人吃饭——包括佣人们。
法白尔家餐厅中央餐桌甚至有点不太够用,于是在尾部拼上一张小圆桌,也不分俄式上菜还是法式上菜了,做好的菜品就直接往桌上摆。厨娘的助手不停地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奔走,女管家罗丝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往她的大女儿盘子里堆食物,而她的丈夫安德森先生,则趁一个女仆帮忙逗他的小女儿时,在餐桌尾部抓紧时间吃东西。
“我从进门就有个疑问,”
沙威端起杯子喝了口红酒,重大节日让他也破例开喝。中年督察的脸虽然冲着女主人,但灰眼睛却半眯着,看向她的另一侧:“为什么你会邀请一个野孩子吃饭?”
在艾潘妮的右手边,正大快朵颐的男孩抬起毛茸茸的头,冲他粲然一笑并尖声尖气地问候:“晚上好,亲爱的督察,多美好的夜晚啊!”[注 1]
“他有名字的:伽弗洛什。”艾潘妮接上话,歪着头对沙威眨眨眼:“这位小先生是我的朋友。”
“你总有些奇怪的朋友,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黑发督察翻了个白眼,脸冲着艾潘妮,却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小男孩:“我记得跟你说过,外出交往要谨慎挑选朋友,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请。”
“哦,那可由不得您了,督察先生。”
伽弗洛什扯了一大块炖牛肉,直接用手放在嘴里撕扯,一脸狡黠的表情:“我是被女主人邀请来的,等您先混成这家的男主人,再来发表高论吧!”
“你这臭小子——”
“老条子!老条子——”
嘭!艾潘妮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把在坐的人都吓了一跳:“都住嘴!先生们,你俩全都只有 4 岁吗?还不如安德森先生的小女儿懂得餐桌礼仪呢!”
餐桌上沉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笑声,皮埃尔笑得尤其幸灾乐祸,即使被沙威下死眼狠狠地瞪,都不能使其停止。
笑声中,艾潘妮摸摸伽弗洛什的脑袋,然后用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冲着沙威露出恳求的神情,对方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同意休战,转而从大盘里拿了份香煎童子鸡,开始吃起来。
圣诞晚餐十分丰盛,伽弗洛什对带有肥膘肉和小香肠的褐酱炖牛肉情有独钟;苏珊优雅地掰开一颗用香料煮熟的朝鲜蓟,一瓣儿瓣儿地品尝美味的花瓣底部和柔软的内芯,同时不停地捅着皮埃尔,提醒他吃奶油炖菜的姿态太粗鲁;女管家罗丝在菜差不多上齐后终于坐到安德森先生旁边,开始吃她丈夫为她留的烤小山鹑。
沙威本来对嘈杂的就餐环境并无太多好感,但今天他的容忍度忽然拔高了似的,甚至略觉不错,连对面的臭小鬼都似乎越看越顺眼了。这种奇异的感觉在马赛鱼汤上桌时达到了顶峰,他喝了一口后,转头向从厨房返回的女主人露出了微笑——在艾潘妮的眼里,督察沙威的笑容虽然仍不太好看,但早已不再可怖,充满了温柔的情绪。
“果然还是你做的鱼汤更好喝一些。”
“多谢夸奖。”艾潘妮笑着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准备喝她的那份汤时,左手边传来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在喧闹的餐厅里毫不起眼。
“不知以后,能否每年都喝到这样的好汤?”
一股同时带有慌乱、甜蜜和酸胀的感情,从躯体深处升起,拨动着艾潘妮的意识,甚至让她没拿稳汤勺,叮当一声掉到了盘子里。
她感到脸颊发烫,没有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慌张地摸起勺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鱼汤,镇定了一会后才开口,声音低如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