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身体呀,我给他开一些药方吧,调理一下看看。要紧的,是平常要注意保养,不要太操劳。”
说罢,又寻个细细的炭棒,在一张报纸的空白处,细细写下几行字,说:“照这方子,先吃几副看看。”
父亲回来的时候,正是差不多要煎第二剂药了。
父亲进了门,见到母亲抱着妹妹,同宫汉成围炉而谈。
父亲自然没有雪天围炉的雅致与共鸣,有的只是男人的嫉妒。特别是看到洗净面目、整好衣裳的宫汉成,端的是一表人才,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
父亲从他同母亲的表情中,知道他们相谈甚至欢,不由的妒火中烧。
那一
刻,宁静、温馨,让母亲光彩照人,可以说,是父亲都没有见过的。
母亲赶忙起身,对父亲说了宫先生的妙手回春之功。
父亲听了,自然不信,忙进了卧室查看。
非常非常不凑巧,沉睡了整整五个多小时的我、这是我一年来第一次的、一次性睡了五个小时,却在父亲进来的那一刻,被尿憋醒了。
我哇哇的大哭起来。
按照宫汉成的说法,这泡尿要先憋着,等他调理一下再撒。
父亲怒火中烧,自然不会相信宫汉成的鬼话。压住火气,先给我把尿。一对牛眼,却对母亲和宫汉成怒视。
宫汉成赶紧在炭火盆上,准备煎第二副药。
可是,又出了问题。
父亲见母亲将同药包在一起的那道符烧了,放在碗里,对父亲说是和着汤药让我喝的。
父亲就怒不可遏了!
“啪!”的一巴掌,先将母亲手中的碗打落在地,又“当”一脚,将刚刚放在火盆上的药罐踢飞。
“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扮神糊鬼的!”
父亲是侦察排长出身,抬腿一弹,把药罐子踢的飞起,越过吓的目瞪口呆的宫汉成头顶,“呯”的一声,砸碎在木板墙壁上。
板壁上、地上满是草药和水。
我和妹妹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母亲见我好睡了那么找时间,已经知道这个宫先生有些神通。看父亲发蛮,也有了火气。拦在父亲面前,制止父亲对宫汉成采取进一步攻势。
“你、你有本事把崽的病看好发,莫乱发神经病!”
虽然母亲是沾了父亲的光,才能在这个小镇立足的,可是,父亲从骨子里还是怕母亲的。母亲十七岁,嫁给三十四岁的老光棍父亲。母亲的相貌,用如花似玉形容都不够。而父亲,虽然人高马大,长相却实在难以恭维。
平日里、特别是当着
外人的面,母亲在父亲面前问题很谦卑、很顺从,甚至眼帘总下垂的。可是事关我的死活,此时也做河东吼了。
父亲只好将武斗,变为文斗。
“没有知道,愚昧!信他一个神汉的?笑话!我不同你说,我要带他去派出所去,问问他的来头。”
母亲见宫汉成又一脸惶恐,猜到这人来路不明,起码没有证明自己正常身份的东西。那个年代,人外出是要所在地的行政机关开具证明的,就是出来讨饭也要。
果然,宫汉成慌忙起身,来不及向母亲道谢,匆匆开了门,闪身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莫说这个小镇上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凡夫俗子,就是放在大城市,也是一流的人物。当然,把粗糙的父亲就比出十万八千里去了。
父亲将宫汉成驱逐出家门,不是出于维护唯物主义的真理与尊严,而是吃醋了。因为父亲知道,母亲内心是渴望嫁给一个书生的。而这个宫汉成,看着就像个书生。
不过,宫汉成并没有跑远,在将来,他将重新回到我的视线,只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而已。
宫汉成被父亲击溃而逃,但最大的受害者却是我。
我的第二剂药被父亲踢到墙壁上,剩下的三剂虽然被母亲拼命保下,却坏了宫汉成的调理顺序。
果然如他对母亲说的,三天后,我的病奇迹般的好了。但由于没有用足药量,也少了调理,就落下了一个毛病,尿床。
这个毛病到七八岁还没有好。后果有三个方面:
一是家里整天有尿骚味,直到我九岁时,才断了尿床的根。而这之后,母亲又生下我二弟、三弟和五妹。应验了宫汉成说我父亲有“多子”的命。
母亲说,她的前三十多年,不是在生崽,就是在洗尿片。
这些,就是我后来知道的,我同官先生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