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十几年的感情,顾南竹的天平终是向她倾斜了,但顾南竹事后找她单独谈话时,她还是小小慌了一下。
弄混两个组织的目标和路线,伪装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将靶子引到了袁冰妍身上,再借韩恋晨的手杀了可能泄露口供的人证,她做得很隐蔽,也有足够的自信。
韩恋晨在李媛眼里总是愚蠢的,甚至蠢得有点可爱。她以朋友的角色潜伏左右,模仿林雨惜的手段观察和试探,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做出一次不愚蠢的选择。令她失望的是,韩恋晨根本没想到利用她给的机会,反而费了番心思请君入瓮把刺客一枪崩了,冒着自己被怀疑的风险也要保护讨厌的姐姐。
心软是韩恋晨最大的弱点。李媛坚持认为自己不能理解。
可就是被顾南竹开口询问的那一刹那的心慌,似乎让她朦朦胧胧地理解了一部分。
“人是阿晨杀吗?”顾南竹问。
李媛嗯了一声,开玩笑般说:“你也被阿妍传染了疑心病吗?”
“我只是推测,那个人嘴里能套出调查局在博物馆布防的信息,没必要下死手。”
“那天我和舒姐姐也在场,是我觉得人手不够才叫她的,要不你就怪我吧。”
她闻到了自己衣领上的栀子花味,淡淡的。明明她没有喷过香水。
她买过无数种香水,没有哪一种花真正符合幼年闻到的味道,兴许是缺少了血的缘故。
李媛记起某次杀完人后,突发奇想丢下空枪和通讯器,把自己的四肢伸平,躺在鲜红的尸体中间,任由血把头发和后背的衣服浸湿,把手指沾着的血迹涂抹在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试图复刻那段模糊的记忆。堆成小山的尸体,四散的肉块,腐烂的血腥味,还有那股莫名的花香。小小的她被无数断臂残肢压在下面,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只能透过尸堆交叠的空隙往外看,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她看到一个披着风衣的男人靠近,男人发现了她。
“小媛……”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不是男人的声音。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李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尸堆里睡着了,赶来的同伴正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一会儿拍她的脸颊,一会儿小幅度摇晃她的身子,又不敢使劲太大,手忙脚乱的架势让她有点想笑,她继续闭着眼装了会儿死,直到听见对方带上了哭腔,才忍不住笑出声。
同伴惊吓之余怒吼:“李媛!”
她就着对方的力道被拉坐起来,顶着一脸血污做出无辜的表情:“吓到啦?”
“知不知道你再多装一秒我就跟他们汇报你死了!你在干什么!”
李媛看着韩恋晨左摸右摸检查了她全身各个重要部位的完好程度,几乎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了她身上,心情很复杂,面上无动于衷地微笑:“偶尔也想试试当死人是什么感觉嘛。”
这句倒是真话,她不常说真话。但韩恋晨骂她神经病。
她再度噗嗤一声,韩恋晨又哭了。
“一点也不好笑!”
韩恋晨把手从她脉搏处移开,边哭边爬起来去捡不远处的枪壳和通讯器,一件一件扔她怀里。
她拽住韩恋晨的手腕,把人扯回来顺毛:“好了,别哭了。你吃不吃烤鸭,一会儿回去洗了澡咱们就去?”
爱哭,第二大弱点。李媛在心里说。
韩恋晨是她的好朋友吗?她不知道。这样的人太好解决,留久点多玩玩也没什么。
她并不喜欢韩恋晨,但有时候她分不清因为什么而不喜欢,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那个被韩恋晨真心实意当做朋友的“李媛”根本不是她。
何晓被投射在李媛身上,可李媛也不是李媛。
“妈妈,你要带我回家了吗?”
人来人往的码头,小女孩被女子牵上轮船甲板,她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浸满了汗水。
女子许久没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的河面,晚霞照着她的侧脸,女孩仰头看她,刚好看见她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妈妈,你为什么哭?”女孩攥着新衣服的下摆,语气带着一丝局促,“我会听话的……你别再丢掉我。”
女子擦掉眼泪,蹲下来将一个信封塞进了她外套内里的口袋,从包里拿出一顶小圆帽给她戴在头上。
“晓晓,你待在这里,不要靠近船边,要乖乖的,”女子说,“等船停下来了,你跟着这些叔叔阿姨一起下去,你的爸爸妈妈会来接你。”
女孩睁大眼睛:“我还有别的爸爸妈妈吗?”
女子没有回答,最后抱了抱女孩,转身就走。女孩忍不住追了几步,却追不上,喉咙因胆怯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看着女子的背影从甲板上头也不回地离开,往码头而去。
夜晚,女孩缩在船舱的角落,从衣袋中取出信封,好奇地打开,信纸上写满了她这个年纪还看不懂的文字。
四院的事没闹出大动静,因为很快另一起性质更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