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
“当年的事,你明明亲眼看见了,你比我看得还要清楚,比我看得还要详细!你自己说过是阿晨罪不可赦!你说没有人可以原谅她!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即使初夜……即使初夜他……”
女生吼到最后声音全数化为哽咽的哭腔,一双手强硬地扳过她的肩膀,在引起路人注目之前不由分说将她推进了旁边的隔音电话亭里。玻璃门啪的重重摔上。
“阿妍,别说了……”
背部撞在红格掩映下的玻璃窗面上,女生并未感觉到疼痛,一米见方的狭窄空间里,医生与她面对面站着,习惯性地保持着有限的距离。他同样背靠着玻璃窗,双手抄着口袋,冷冷的眼珠里带了点焦躁和叹息,却始终没有看她。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女生维持着背部倚靠着玻璃窗的姿势,身子一点一点滑下,整个人慢慢地蜷缩成了一团。她双手捂住脸,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放声大哭。
而医生此时能做的竟也只有沉默。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师妹,姑娘潮水般的悲泣似无数把尖刀从他的心脏部位直接捅穿过去,他却毫无反应。
不痛吗?
或许他只是习惯了。
说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这个小师妹如此真实地宣泄自己的情绪了。
“师兄,对不起——”
姑娘呜咽着开口。
“你说得没错,”医生淡淡开口,“即使当年是凌初夜先伤害了她,但从事情的结果来看,阿晨的错更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你心底不是这么想的。”
“……”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调查局根本就没有威胁你的必要,不是吗?”女生从臂弯里抬起满面泪痕的脸,眼眶微红,眼睛却睁得很大,逼问的目光却直直射向一瞬间怔愣住的医生。
“这些年调查局利用‘修复者’研究的绝对不止于医药实验和生化武器,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易钧还让你们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和我们七剑的剑灵有关?亦或是麒麟血玉?”
视线无处躲闪,医生脸色未变,眼里却已泛起汹涌波涛。
“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剑灵这种东西么……”袁冰妍嘲讽地勾起嘴角,“我无意中偷听妈妈和长老谈话,听到了这个词,我问他们,他们都闭口不言,但有句话我听得很清楚——”
“——他们说,剑灵可以炼玉。”
陆萧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拆开一包崭新的餐巾纸,抽出一张递给袁冰妍。
袁冰妍沉默片刻,接过纸巾攥在手中,吸了吸鼻子。
“冷静点了吗?”过了一会儿,陆萧淡淡开口,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我送你回去。”
“你告诉我。”
陆萧一愣。
袁冰妍执着地抬起头盯住他。
“我能感觉到,初夜他们去江南已经这么多天了,却一直联系不上,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麻烦。长老和妈妈为什么偏偏此时提到了剑灵和炼玉,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调查局想利用这个。炼玉除了炼血玉还能有什么能让调查局如此上心?现在的局面多半与过去这些年境内对麒麟血玉的争夺,和调查局的秘密研究脱不开关系。只要搞清楚这些事,说不定就能找到血玉……找到破局的方法。”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狭小的电话亭中只有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亭外依旧是喧闹的车水马龙。
“阿妍,你确实变了,”医生缓缓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神色复杂,“你的眼光在大局之上,过去的你从来不会说出这些话。”
袁冰妍有些自嘲。
“你以为这代表我放下私情,不恨了吗,不,”她说,“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我恨透了阿晨,我恨不得杀了她,这两年我时时刻刻都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甚至希望她两年前就死在那场事故中。”
我知道啊。
陆萧心说,否则你刚才也不会崩溃地喊出那些话了。
“我只是不得不承认,我恨她是没用的,或许毁掉我的真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那些东西。”
女生抓住陆萧的手腕,她紧紧握着,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陆萧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木然注视着她泪痕未消的眼角。
“修复者不是普通的研究计划,在这里头七剑家族和调查局之间达成过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而师兄,你和初夜,阿晨,你们三个人,都卷入了其中,”女生一字一顿,“这才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源头,是这样吗?”
“师兄,你回答我。”
医生静静地望着她,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夕阳如约西去,街边天色一层层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