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她受了伤……依您的性情,我倒是大略可以猜到这其中的缘故。但我想和您说,阿枝之前的所为,并不是为了自己能大出风头。她其实是……”
李承玉慢慢地眨了眨眼,语声渐低:“是为了我。”
“作为父亲,或许您还不够了解她。阿枝就是这样善良的孩子,她可以忍受加诸给她的一切,但是又可以为了保护别人而挺身而出。
“所以,我想请岳父日后不要再责罚她了。无论她做何选择,我都会为她安排妥当,不会出任何差池。正如我不会再向其他人说出您的秘密一样。”
谢临渊心神激荡,连带着面上的皱痕都抽搐了几下。他盘桓许久,最后又坐了回去,沉吟良久,方道:“我不明白大公子如此做的用意是什么?”
李承玉道:“我的秘密,暂时还不打算告知岳父。不过,我也希望自己隐瞒的日子不会太久。”
说完这句话,他围上兜帽,大半张瘦削的脸都被藏在了阴影里,道:“岳父,今日便说到此吧,我确有些不适,不可在外久留,所以还请让我先行离开,委屈您在此稍坐片刻,免得被有心之人看到你我行在一处。”
谢临渊看他于如此细微之处都这般小心谨慎,知道此人越发不可等闲视之,沉默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李承玉半撑着竹杖,半在唐寻的搀扶下没入了风雪里。
屋中无人,阒然寂静,他忍不住又抠弄起桌边来。他不禁回想着脑海中记忆的片段,从前说起李家,谁都只能想到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李渡。很少有人会想到他这个病弱的儿子,也或许还有零星几人能记得他是崇宁三十七年会试的头名,却在殿试中成了末名,短暂地成了京中的笑柄。
此外呢?此外,就再全无印象了。
那副躯壳看起来如此孱弱无能,可是……
谢临渊想到方才无惧无畏、坦荡磊然地直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他想,那双眼睛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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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渡有件事也猜错了——谢枝这时候,压根就不在相府。
今日朝会一言不发的裴寒鸣,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挥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正堂。他此刻内心的波澜,与今日朝堂上的同僚们,大抵是相同的。只是,他心里还有一种更为幽深的……
“裴伯伯?”
这一声有些轻微的招呼,却无异于一道惊雷猛地在裴寒鸣耳边炸开。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堂下站了个布巾素衣的年轻女人。等人走近了,他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谢枝。
谢枝发觉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小心了几分,先是解释道:“裴伯伯,我来是为了履行当时和您的约定。只是我现在处境敏感,不好直接拜访,所以贸然换装前来。”
她今日是瞒着相府的所有人偷偷溜出来的,在裴府后门同一个来送菜的妇人换了衣服,才混了进来,好不容易等到裴寒鸣下了朝。她看裴寒鸣没什么反应,就从袖中把自己托谢归偷来的计簿临本递了过去。
她原以为裴寒鸣会松一口气,可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份计簿,良久才起身拿到了自己手中。谢枝因此看到他额上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受着某种煎熬似的。她觉得裴寒鸣今日着实古怪了些,因此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说出另一桩事。可她转念又想,自己来一趟裴府要避过众多耳目,并不容易,机不可失。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裴伯伯向来与李相不合,以我如今的身份,裴伯伯对我有所龃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们裴谢两家过去到底也有份情谊在,所以……”
谢枝说到这,飞快地想了遍自己过往所有的委屈伤心之事,然后眨了眨眼睛,竟眼角泛红,闪动起泪光来,略带哽咽道:“我实在遭遇了委屈之事,但此事我对相府,或是对我的父母亲,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