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不乏人;在朝,膻蝇逐臭。兄弟阋墙,长可立,次未必不可立也。天子失政,道德全无,纪纲紊乱,五常颠倒。君道已亏,祸患已伏,可惜堂堂肱股,烈烈宰府,虽食朝廷之禄,不为朝廷之事,何也?天道所兴,不可弃也;天道所弃,不可兴也。”
元丰十年八月十二,户部尚书齐慨,西蜀巡抚孙成,国子监祭酒江卿时撰。
信帖下方还有朝中许多朝臣的亲笔落款,她颤抖着双手,在那张纸上细细摩挲,手指放在一个亲笔署名上。
阿兄的字她不会认错的,怎么会这样?
她猛然抬头,看向江卿时,双手使劲撕碎信纸,“不可能,不可能!我阿兄不可能参与这件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有人仿照他的字迹!”
司徒礼闭上眼,不去看向那双眼血红的女子,“一夜间,这封书信在京城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此事不单单触及圣怒,各国近来躁动不安,各国使团还未离开建京,若此事不杀鸡儆猴,怕是后患无穷。此事无论真假,不可能从轻处之,你知道的。”
这封信帖妄议东宫储位之争足以死罪论之,遑谈指责皇上,断言国运将颓。
这上面涉及的所有人,逃不掉。
她直起身子,倔强地,“我要进宫面圣,此事必有蹊跷。”
司徒礼见她一门心思往门外去,死死拉住她的双手,将她拉回身前,语气严厉,“你别闹!”
“我没闹!”她喉头哽咽,强忍眼中泪水,“我只是,在想办法,你放开我。”
司徒礼心上不是滋味,声音低落,“圣上还在气头上,你不能进宫去触这个霉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抽回手臂。
“不行,你疯了!”司徒礼死死抓住她。
“你放开!”她吼道。
“不许去!”司徒礼唤道。
“岑儿!”江卿时镇定的嗓音传来,“你过来。”
她的泪水瞬间滑出眼眶,不远处江母亦泪流满面,脸色惨白。
江卿时此时没被锦衣卫的绣春刀架住,她泪眼模糊地走过去,心如刀绞疼得厉害。
“什么大事,要这么闹?我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江卿时嗓音微微沙哑,抬手抹去她眼角泪水。
“这不公平,你没有做过,这不公平!”她泪水越来越多,头脑晕胀沉重,眼前视线不清,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重复这一句话。
江卿时像往常对她一般,露出温润的笑意,“我会没事的,你答应阿兄,在家陪着阿娘好不好?”
“好不好?”江卿时的眼尾发红,“你答应阿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与阿娘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心口越来越疼,喉头翻涌上一股血腥味,缓缓点点头,“好,我会想办法的,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这封书帖背后的真相。”
江卿时摇摇头放开她,又走到江母跟前,撩起袍角跪下一拜,“阿娘,儿子这就去了,还请放心。”
说完,江卿时清爽干脆地走到司徒礼跟前,“司徒大人,走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卿时被锦衣卫押走,江母终究抑制不住一路跟出去,“阿时,阿时!”
她亦迈动步子跟上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
司徒礼见状,向她笃定道,“我向你保证,你兄长在狱中不会受皮肉之苦。”
她忍住喉头翻涌的血腥味,声音虚无缥缈,“你老实告诉我,有几成生机?”
司徒礼见她如一只破碎的蝴蝶,似乎下一秒便会轰然倒塌,可又说不出骗人的话语,只得沉默以对。
她心中已有数,一路恍恍惚惚地跑过去。在府门外,看到江母双手扯住江卿时的衣袖哭得肝肠寸断,她连忙扶住江母,“阿娘!”
江卿时最后避开她的目光,只说,“岑儿,你记住答应过我的话。”
不一会儿,江卿时便被司徒礼一行人带走,江母随她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才进府门,江母忽地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来人,快来人!阿娘!阿娘,你别吓我!”她从未像如今这样无助,心头上像被生生剜去一块肉。
杜仲什么时候赶来的,她不知。杜仲在她面前与她说了什么,她也不知。
后来好像顾柏舟回来了,给她披上一件斗篷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哄。
他说了什么,她也不知。
她只听到杜仲的一句话,“老夫人没事。”
尔后,她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