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拘小节的人,居然在他面前感到一丝尴尬。
从扬州城回建京之时,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她提前和苏慈生打好招呼,先走一步。
其一,确实如顾柏舟所言,不喜欢分别的感伤。其二,她要变道去建京城外的江府别院,拿回阿爹的遗物。
次日清晨,一驾马车缓缓驶离扬州城。多日连绵阴雨,闷热的空气在此时舒缓些。
一路上,江晚岑睡了吃,吃了睡。
硕风坐在马车外车辕上,与丁香交替驾车,脸上罕见流露出难以言状的神色,憋了良久后终于忍不住问出声,“郡主,您要不要活动活动,消消食。”
江晚岑躺在马车内织有花鸟纹样的毛毯上,慵懒地打了个滚,“硕风,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食疗。动即是静,静即是动。”
顾柏舟自然地塞给她一瓣橘子,柔和道,“天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硕风深以为意,狠狠赞同,“是啊!”
“驾你的车。”马车内传来一句无波无澜的声音,隐隐带有警告。
硕风顿时脸绿了。
丁香乜他一眼,冷不丁一句,“嫁不出去的老男人。”
硕风闷不做声,将车赶得快了不少。
江府别院在建京城外八公里处,四面桃树环绕,潺潺小溪横贯其间,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她径直来到阿爹儿时常住的那间院子主屋前,吩咐丁香与硕风一同上屋顶寻找。
不一会儿,硕风飞下屋檐,手中拿起一个黑色布袋,眼神往顾柏舟那微微一瞥。
顾柏舟闭一下眼,复又睁开。硕风直接将布袋递给她,“郡主,您看看是不是这些?”
江晚岑接过黑色布袋,敛眸,又将它递给顾柏舟,“你暂时替我保管,我容易丢三落四。”
顾柏舟将布袋推回她面前,“岑儿,此物你随身带着比较安全。”
江晚岑眸光一闪,心中狐疑彻底消除。待丁香与硕风确认完所有屋檐上没有别的物件,几人才离开别院。
马车上,硕风问:“主子,咱们接着去哪儿?”
顾柏舟偏头靠近她,“岑儿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去一趟白马寺。”若忘忧和尚在便最好,若不在,她也得请个和尚去吓唬吓唬顾千羽。
白马寺位于建京城外三公里处,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瑰红的阳光中,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白马寺是晋朝信佛之人心目中的朝佛圣地,寺庙内常年香烟缭绕,信徒络绎不绝,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日日年年如此,以致石板许多地方都凹进去。
刚踏入寺院,一股素淡的幽香传来。
一名小和尚双手合十,上前躬身问,“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她双手合十,弯腰道,“我等来找忘忧大师。”
“施主来得正巧,师父前日云游归来,还容我贫僧前去通传。”
白马寺忘忧和尚神出鬼没,常年不在寺内,云游四方,只渡有缘人。
今天还真是巧。
有顷,小和尚回来,直接引导她们一行人来到一个佛堂门外。
佛堂内一个身穿灰色袈裟的和尚跪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木鱼一下一下地敲。
这个背影,怎么似曾相识?
踏入佛堂,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明来意,“忘忧大师,多有打扰。我们——”
木鱼声止,忘忧和尚缓缓从蒲团上起来,转过身,“郡主的来意,贫僧知晓。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江晚岑知道他为何眼熟,忘忧原来是当初汾阳城中福客来客栈前挡着她,执意要替她算一卦的人。
“给我算一卦,对么?”她感叹世事无常,只是一卦,无关紧要。
忘忧和尚颔首,拿来签筒。
她拿起签筒,闭上眼摇摇,倏地掉出一根签。
签文上写的是“抱薪救火大皆燃,烧遍三千亦复然;若问荣华并出入,不如收拾枉劳心。”
将签递过去,忘忧和尚问:“郡主所求为何?”
江晚岑向来不信这些,随口一句,“问以后的去路。”
“此签为观音灵签的下签,郡主需换条路走,您信错了人。”
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多谢大师相告,大师还需我做什么?”
忘忧和尚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随后卜卦。卦象一出,忘忧和尚脸色阴沉又疑惑。
“怎么了,大师?”她只想快点应付完,然后去侯府看阿娘。
忘忧抬眸,面色冷肃,“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