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风沉默半晌,答:“孤不知。”
“三殿下就没查查?”
“孤进了大兴,没见上陛下一面,就被禁卫拿下,扭送北宫,禁锢至今,不管孤想查什么,都不能。”
“当初在南唐,三殿下孤身一人,却可叫金陵无计可施,如今不过一个北宫,又能奈三殿下何?
三殿下不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三殿下忠孝,不愿和亲父敌对,可是父已不父,子又何必子?三殿下这么做,说透了,是愚忠!”
“呵……”秦长风又笑,“宁姑娘骂得好!如宁姑娘所言,孤既愚蠢又胆怯,实在不值得姑娘多费心。
明日宁姑娘到了公堂,尽管遵从帝心,好好痛骂孤,陛下听高兴了,说不定能赏姑娘一间大宅。”
“三殿下,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溶月听得出离愤怒,上前一步,拽起罗帐,用力扯开。
秦长风一惊,略显慌乱地探出手,似是要遮掩什么,但他的手才探出一点,又仓惶地收了回去。
不对。
溶月沉眸,把卧榻上的人从上到下、一寸不漏地打量了一番。
他瘦了许多,比先前任何时候看着都更瘦,过分的清瘦让他的脸少了两分清雅,多了三分疏离。
此刻,他坐在榻上,后背抵着墙,双腿横在褥下,笔直而安静。
安静?
她登时伸出手,要掀被褥,指尖才沾上被褥,手腕却被秦长风扣住。
“宁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呵。”
溶月气笑了,她反手扣住秦长风的手,以指为笔,在他掌心摩梭,接着,她倾下身,咬住他耳垂。
“嘶——”
秦长风后背一僵,略白的脸顷刻间红到充血,见此,溶月唇齿不松,细齿沿着他的耳,咬到他的唇。
没一会儿,秦长风的气息就被搅乱了,他目光一浑,双手环上溶月的柳腰,想要回应她的热切。
然,下一刻,溶月猛地推开他,在他茫然的目瞪口呆中,掀翻被褥,冷着脸,似笑非笑地反问: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
秦长风犹在迷离,溶月低眉,看向卧榻,他的一双腿笔直而修长,沉寂地像深渊里的两棵翠竹。
“你的腿被人打断了?”
“没有。”
秦长风摇摇头,抓起被褥,盖了回去。
“是谁?”
瞧她问了什么蠢话!
能断储君双腿的人,除了西汉皇帝,还能有谁?父子分离十余年,一朝见面,父给子便是一顿毒打吗?!
“他怎么能——”
话未尽,眼泪像是瓢泼大雨,在溶月脸上倾盆。
“别哭,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她又不是没挨过板子!但她挨板子的时候,是长春馆的伎子,不像秦长风,乃是西汉国的储君!
堂堂储君,横在木凳,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人毒打,他痛得何止是腿,他痛得是尊严,是心魂!
她的泪彷佛决了堤,可她不能在大理寺后衙嚎啕,于是伸手,死死捂住唇,无声而压抑地痛苦。
“呜——”
秦长风的心登时被哭声揉作一团,他不该来的,哪怕他再是忧心,再是想念,也不该来见顽顽。
可今日不见,再见又在何期?
两江谋逆败北,他被南唐天子遣返之际,他这一生就走到了尽头,若不是顽顽逼迫,他已经死了。
他虽然没死,还回了大兴,但他和父皇的对弈注定是九死一生,偏偏顽顽不肯,生生将一线生机变作三分。
他的赢面固然大了,父皇的怒意也重了,恰好这时南唐天子来信要人,父皇交人,是理所当然。
除非——
“宁姑娘,你一向擅算计、会权衡,孤和陛下对局,败象已显,姑娘执意帮孤,下场势必凄惨。”
“凄惨便凄惨,小女难道怕吗?”
“宁姑娘不怕,孤怕。”
“三殿下怕什么?”
“……”
厢房又陷死寂。
秦长风不肯答,溶月就自己想。
与人对弈,无非输赢,他如今连死都不怕,怎可能怕输?
他不怕输,便只能怕赢,赢了,天子要拿她开刀!
“三殿下不肯小女来大兴,是怕小女死在大兴?”
秦长风依旧不说话,见他如此,溶月勃然大怒,她跳上卧榻,跨上他腰腹,揪住他衣领,怒问:
“三殿下,昔日您总怪小女骗您,说小女没有真心,如今,小女不骗了,又换殿下来骗小女吗?!”
“孤——”
“闭嘴,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