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新双眉一紧,却是耐着性子劝:“春儿,你先回去。”
“我不回!”
江春玉上前两步,隔着一面双鱼戏水的却扇,朝一众学子和百姓扬起下颚:
“杨郎出生弘农杨氏,乃名门之后,莫说他不需要接济,便他有些穷困,也不是一个勾栏女有本事接济得!”
学子闻言,当即驳斥:“有书信为凭,江姑娘还敢狡辩?”
“书信一定是真的吗?
就算书信是真,信里的人就一定是杨郎吗?
再有,绿竹是个卖笑的勾栏女,她就算卖一辈子又能挣出多少银两?哪里够供着个状元郎读书?
若她没有这么多银子,书信所述就是子虚乌有!她今日出现在此,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受谁指使,故意污蔑杨郎!”
说罢,她扭过头,先朝杨柳新得意地眨眨眼,然后面色一沉,声色极寒地质问溶月:“是吧,月姐姐?”
溶月勾唇,回她微微一笑:“第一,信上的柳郎是不是杨状元,只要比对笔记,便可一清二楚。
第二,勾栏女下贱,却不廉价,长春馆的花魁卖笑一夜,可挣得千金,甚至是贵人的鼎力相助。”
说到这里,溶月略略侧首,目光斜向杨柳新身边的薛仁:“薛寺丞,你猜杨大人是怎么入了世子青眼得?”
“诶?”薛仁一愣,却是很快想到,“难道他把绿竹姑娘献给了世子?”
“对。”
薛仁气得浑身颤抖:“好你个杨柳新,我说好端端地,你怎会举荐我做大理寺丞,原来你是贼人胆虚!
我向世子进献绿竹,你拼命拦我不说,还骂我不择手段,结果转个身,你自己进献了美人,真是虚伪至极!”
他扬起一封书封:“诸位,本官作证,信上的字迹就是杨状元亲笔,他为攀附富贵,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不受南唐律法制裁,却足以招致御史弹劾,杨柳新的状元之名、廷尉之职,必定难保。
“胡说,全都是胡说!”江春玉气急败坏地骂大理寺衙役,“杨廷尉被贱民大街欺辱,你们都傻了吗?
统统给本姑娘冲上去,拿下这些不知尊卑的混账!”
“是——”
开道的衙役齐齐拔刀,书生、百姓虽然心中愤恨,却还是被凛冽的刀光吓得退到一边,大街又清。
江春玉眉眼一横,声色凶厉道:“月姐姐,你坑害至亲,去了江宁府,就等着被世子和祖父问罪吧。”
放完狠话,她扬起唇角,笑眯眯地挽住杨柳新胳膊:“杨郎,我们去拜堂。”
“好。”
杨柳新点点头,心道若能全身而退,和江春玉成婚,靠江家女婿的身份,他定能保住来日富贵。
花轿又起,将要上路,这时,天空又滚过一阵响雷,响雷未歇,聚贤楼上传来绿竹的一声啼哭:
“妾风尘数年,私有所积,只为和情郎朝朝暮暮,白首不离,然,妾椟中有玉,恨情郎眼内无珠。
如今,妾魂归地府,区区千金,赠与天下尔!”
白银似雪,从天而降。
一街的百姓、学子,乐人、脚夫、冰人、奴婢怔怔地看着漫天银雪,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疯了般大吼:
“银子,是银子——”
静默碎裂,满街癫狂。
花轿被人潮撞翻,里面的人歪在轿里嗷嗷哭喊,马儿被惊得仰天嘶吼,马背上的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一行人你推我搡,将要踩上杨柳新的胸:
“不——”
生死一线间,凌空伸出一只手,那手揪住杨柳新的后脖,把他当作死尸,在疯癫的人群里拖行。
天上,响雷滚滚,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往下砸,却砸不醒行人,他们在如夜的天幕下,越发疯狂。
杨柳新被拖进聚贤楼,止水屈身回禀:
“姑娘,杨大人到了。”
杨柳新昂首。
漆黑的厅堂里坐着个女子,女子手里端着一盏茶,一个奴婢捏着团扇,立在她身后,为她扇风。
“宁姑娘?”
溶月低眉,看着躺在地上,犹如五体投地的杨柳新,轻轻一笑:“杨大人的礼,重了。”
云淡风轻的调侃,击碎杨柳新的理智,他愤怒爬起:“宁溶月,你知道本官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吗?!”
“我知道。”
她的父亲也是一介寒门,苦读十年,带着满腔的理想和抱负,背井离乡,来到金陵,求取功名。
他自持自戒十余年,既未投机取巧,也没背信弃义,高中后,兢兢业业,凭着货真价实的政绩,一步步高升。
她无数次地听见,父亲在难以成眠的冷夜,对母亲幽幽长叹,寒门子弟的仕途之路,太难走了。
“你既知道,又怎能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