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空阴沉,似是要下雨。
李婉儿早早差人到风月居请她,于是乎,咸宜观的早课还没结束,她们就到了供奉灵牌的神堂前。
“芷姐姐,月姐姐,对不住,是我太心急,来早了。”
“无妨。”溶月笑笑,指着咸宜观一角开得极好的梅花,“既然时候尚早,不如婉儿去摘支梅花,一会儿送给江老夫人?”
“好主意。”李婉儿揪住沅芷和她的袖子,“月姐姐,芷姐姐,你们陪我一起去。”
溶月轻笑:“我倒是想陪你去,奈何身上酸涩,走不动了。”
李婉儿脸色一红,打趣道:“月姐姐的那位郎君,其实也没那么无趣。”
“……”
眼看二人走远,溶月蓦然沉下脸,回身望向神堂。
堂内置着几张长案,案上摆着数目不等的灵牌,独有一张长案放着一尊灵位,那便是江家供奉的,她母亲的灵位。
“冰姑姑,烦请你在外头候着。”
“是。”
溶月步入神堂,走到牌位前。
牌位上落着五个字:爱女,江梦洲。
母亲说过,外祖母生她的前夜,梦见自己到了神仙住得东胜神州,故而她被生下来,得了梦洲之名。
母亲还说,外祖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所以自小视她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时常念叨,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一个把她宠上天的阿娘。
可直到身死,她都不知道,许正是爱她若宝的江家,害得她没了夫君,害得宁家家破人亡。
溶月捻起一株香,想要点上,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句着急的规劝声:
“老夫人,您慢些走,小心摔着。”
她急忙放下香,藏到案台下。
须臾,江老夫人在奴婢巧慧的搀扶下,跨过门槛,红着一双浊目,奔到灵位前哭喊:“囡囡,你是不是在怨阿娘?”
“老夫人,四姑娘自来懂事,最是心疼您,怎么可能会怨您呢?”
“怎么不会?!”江老夫人立驳,“若不是江家袖手旁观,知忆不会叫人害得失去官位,还被判了斩立决。”
江家竟真得知道宁家无辜?!
“老夫人,宁家的事出得突然,江家知道的时候,已经有心无力,再说,四姑娘并不知道江家曾袖手旁观,自也不会怨您。”
“怎么会不知道?囡囡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江家冷酷,可她死了,去到阎王殿,难道还不知道江家无情吗?”
“这……”
“还有,你是没瞧见,昨夜在梦里,囡囡哭得有多伤心!她说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我的女儿!”
说着,江老夫人提袖抹泪,哭得泣不成声,巧慧不得不再劝:“老夫人,便是四姑娘知道了,以四姑娘慈悲为怀的脾性,也是不会怪您的。”
“真得吗?”
巧慧轻笑:“老夫人怀疑婢子,无可厚非,可老夫人不该怀疑四姑娘啊。”
“对,你说得对,囡囡自来贴心,不会怨我的。”江老夫人转笑,“巧慧,快点香,我要给囡囡烧些纸钱。”
“是。”
案台下,溶月卷起唇角,无声地说:
阿娘,你怨不怨,我不知道,但我怨,怨到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揪着外祖母的衣领,问一句为什么?
可她不能。
溶月咬住唇角,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摸着黑折成一支醉仙人,然后,悄悄地把醉仙人放上了几案。
“老夫人,香——”
巧慧递出香的刹那,瞥见案台上多了一支素帕叠成的醉仙人,含在嘴里的话因为过分惊惧而吐不出来。
江老夫人正要蹙眉苛责,眼角亦瞥见了醉仙人,她顿时吓得呲目欲裂,身子摇摇欲坠:“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