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衣朝观静大师身后,灯火通明的香积厨中一眼看去。只见桌椅满堂,却是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含笑问道:“大师,贵寺禅修一脉,讲究过午不食,倒是我们唐突叨扰了。”
观静大师面露和蔼微笑:“不妨,不妨,两位只管慢用。时值寺内共修,贫僧且先行告退,却是不能相陪两位用斋,见谅,见谅。”
他留下一名未受戒的小沙弥在香积厨中侍奉两人用斋,自己先回经堂,与满寺僧侣一同晚间共修。
“大师请自便就是。”叶拂衣与唐筇藜双双躬身一礼,目送观静大师自去经堂。
这位观静大师在叶拂衣的灵觉中,慈悲宽厚,举止出尘,观感极其之好。
进入香积厨后,叶拂衣随手将那颗新鲜大白菜交给小沙弥,随即端正坐在大红长凳上。倏而,他的鼻翼微微一动:“嗯?好生奇怪?”
唐筇藜尚未发觉异样,轻声问道:“拂衣,这香积厨中又有何奇怪?”
叶拂衣微微一笑:“嘘,卖个关子,你马上就知道了。”
留在香积厨中的小沙弥将观静大师亲手烹制的斋饭摆出,不过一碗白菜,一碗萝卜,一碗香菇豆腐羹。
另外便是一小木桶米饭,一壶清茶。
“小师傅,这些食材可都是贵寺自种之物?”
叶拂衣含笑问道。
小沙弥笑着解释:“白菜与萝卜都是三师叔与四师叔在后寺菜园自种,就连豆腐也是用黄豆加寺中井水,自磨自点而成。不过,我们文殊院并不靠近深山,这香菇是罗汉堂几位师叔伯去深山中练功时,顺便采回来的。两位施主好口福,我都还没有吃过方丈大师亲手烹制的斋饭。”
他说着喉头一动,倒像是有几分垂涎之意。
叶拂衣哈哈笑道:“小师傅,不如你也坐下一起用些?”
小沙弥稍微退后两步,随即大摇其头:“不可,不可,寺中规矩过午不食,不用药石。”
这小沙弥年纪比小九儿大了甚多,自然不会如小九儿那般天真纯净。
此时斋饭齐出之后,唐筇藜顿时悚然惊觉:“咦?果然有些奇怪!”
--世间之厨,哪怕是水平最不堪之人,所做饭菜,或辣或香或呛人口鼻,皆有烟火香气。
而观静大师今次烹制的这两菜一汤,却全无半点人间烟火气,内敛深藏,宛若古井,不起半分波澜。
叶拂衣有些迫不及待,轻伸木箸,当即将一箸白菜放进口中。
“咚咚咚!”灵觉之中,倏而几声晨钟敲响,回味悠长。
青翠欲滴的白菜叶片,在晨风中摇曳,一滴晶莹露水缓缓滑落地面,
一只青虫在叶片上悄然翻身打了个滚。
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静谧。
似有大佛之眼在浮云之外轻轻睁开,满目慈悲,却又满目欢喜。臂如朝露,臂如夕烟,望尽众生,却不染半分尘埃。
随他烟月变改,随他兴亡衰替,随他悲欢离合。
甚至,在这每一片白菜叶子,每一滴菜叶汁水之中,都写满了浓浓的禅意。
来自食物本身的味道在口腔中迭起翻滚,没有来自味蕾冲击的轰然,只剩平平淡淡,不离初心的本真。
单凭这一道家常白菜的水平,已然不在龙九娘的那一碗天心汤面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唐筇藜放下木箸,倏而一声长叹:“到了后天八层之后,我的灵觉也能感应到个中奇味……当真好神妙的手段……难怪爷爷常说,若论素斋之精,观静大师才是天下无双。”
叶拂衣又夹了一箸萝卜放入口中,灵觉细细感应过后,方才感慨而笑:“世间寻常经营的素菜馆,常是素菜荤做,特意弄成鸡鸭鱼肉之状。加之重油烹制,已经落入下乘。”
“哪里及得观静大师这一番天然去雕饰的白菜萝卜,林城市井之间,果然是藏龙卧虎。”叶拂衣箸不停手,赞不绝口。
唐筇藜笑道:“记得小时候,我最爱吃观静大
师做的这道香菇豆腐羹,拂衣,你快些尝尝这道菜。”
羹一入口,香滑无比,林间山趣,跃然如见。叶拂衣微微眯缝起细长双眼,细细品味这深山野趣,大有两肋生风之感。
两人轻声说话,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三样斋菜连同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叶拂衣微微一笑,给唐筇藜倒上一盏案上清茗。
唐筇藜捂着肚子笑:“哎呀,还喝茶么?今次可吃撑了,天天这么个吃法,可会长成个大胖子。”
叶拂衣嘿嘿直笑:“你放心喝就是,这道茶可是消食的。观静大师真是妙人,倒像是早早知道某人会吃撑一般。”
唐筇藜瞋道:“都怪你,也不提醒我少吃些。”
叶拂衣缓缓起身,望着灯下美人,轻声浅笑:“你可舍得放下木箸,立地成佛?”
唐筇藜微愣,倏而轻声一叹:“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