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吴萱所托,徐稚棠像常日一样,来到紫竹坞叩张钤居室的门。
里头传出清甜的女声,“是来寻公子的客人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才说话的纤腰美人探首,与徐稚棠打量的目光两相碰撞,这位叫绿腰的婢女极为优雅地福身道∶“徐二小姐,这个时辰雏橘园的学生还没散学,公子应在课室督促他们临帖描红。”
雏橘园的学生,全为七八岁的童子,一个赛一个的调皮,张钤倒有耐心去当他们的老师。
徐稚棠让身后的柳叶将食盒交给绿腰,“张郎君既能教书,可见身上的伤病大好了。食盒里头是他喝的药还有几碟甜口的点心,为给他送这些东西,表姐们邀我游湖泛舟的约都推了。”
绿腰是吴家的婢女,与红酥一起被吴阁老指给张钤做贴身侍女,二人身契也给到张家。
绿腰剑术精绝,擅长暗杀。红酥轻功了得,专司情报探查。她们认了张钤为主后,做事勤恳,忠心不二。
徐稚棠接连送了两个月的药与点心,风雨无阻,一日不落。
绿腰十分纳罕,他家公子素来不喜甜食,徐二小姐送来的点心,公子每日就着清茶竟能吃下三四块。那点心不过寻常味道,做得还不比她的手艺。
李神医看过公子身上的伤病,二十日便能断药了。可每日公子饮徐二小姐送来的药,喝一半倒一半,硬生生将病拖了两个多月还未好全。
私底下,绿腰与红酥打赌,公子对徐二小姐是有情意的。因为公子虽待徐二小姐面上冷冷的,可每日徐二小姐来探病前,公子定要沐浴更衣以求身洁,又命她们在室内四处熏香,留点不算难闻的药香下来。这样徐二小姐不会闻到房中的病气,又能知晓公子病体尚未痊愈。公子对其他女郎可没存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思及此,绿腰恭敬接过食盒后,对徐稚棠道∶“今日公子离去前,咳了几个血点子到帕子上。李神医晨间被请进宫去救治病重的平阳公主,三五日内回不了书院。徐二小姐您医术精湛,有空的话,能为公子诊脉吗?”
哪止三五日,刘丽妃诞育的平阳公主要病上三四个月,小儿出天花,熬过去可不容易。更何况平阳公主身子一向孱弱,徐稚棠清楚记得,前世这位小公主死在八月十五中秋那日。章皇后在同一日请下喜脉,悲喜对冲之下,贞禧帝的丧女之痛淡了许多。
“徐二小姐。”绿腰唤了一声。
发愣的徐稚棠点头应下为张钤诊脉一事。
绿腰机灵,立刻说道∶“公子归来约莫还要大半个时辰,奴婢怕这药和点心凉了,徐二小姐可否与奴婢一同前往雏橘园?”
徐稚棠应下后,吩咐柳叶回桃花坞小院取自己的药箱,届时在雏橘园碰面。
又想起昨日抚琴时弄断了一根琴弦,那琴是张钤制的,琴弦用的材料是难得的霜蚕丝,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徐稚棠添上一句,叫柳叶再领一个小丫鬟抱那张琴来,等会儿去询问张钤有何补救之法。那琴已成她的心头爱,便是拿周代名琴“号钟”来换,她也断然不肯换的。
*
怀橘书院内有一棵千金橘树的母树,此树栽植在雏橘园中,一年四季都结果。但果子酸得要人老命,吃一瓣橘肉,人喉咙如刀割般。
甫一入园,便瞧见三四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童子在千金橘母树下打闹。
树上那个摘千金橘的小童瞥见徐稚棠的身影,对她喊道∶“小野姐姐!小野姐姐!”怀里圆滚滚、金灿灿的千金橘掉了好几个。
其中一个砸到树下持木剑嬉闹的小童,那小童抬头骂了一句,“小金子,你个小妇养的小杂种,忒没教养了。”
树上的小童小声与持剑小童道歉。
课室外廊檐下,手执书卷的张钤唤了一声持剑小童的名字,那小童怯怯走到张钤身旁,手心挨了三戒尺,又被罚去面壁思过。
持剑小童不服气,昂起倔强的小脸,鼓足腮帮子争辩道∶“先生你偏心,学生说的明明是事实,小金子的娘亲不是正头娘子,他是庶子,还是他小娘勾引自家小叔子生下的杂种,这样的人儿为什么要同我们一起读书。”
张钤面上的霜色越发浓重,长睫颤颤,这是气极的表现。
他命持剑小童再度抬手伸掌,一戒尺下去,竹尺断成了两截。
持剑小童“呜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吹自己的手掌心,“我要姐姐,我要萱娘姐姐。”
持剑小童是吴萱一母同胞的幼弟,名唤吴藻。藻哥儿母亲生下他后撒手人寰,吴萱身为长姐,担起了亡母的责任。
陪伴藻哥儿上学的小厮见状,偷偷跑出雏橘园去搬救兵。
徐稚棠牵起小金子的手正弯腰安慰,听到藻哥儿的哭声,又见那断成两截的竹尺,觉得张钤这个先生对藻哥儿太过严苛了,这样的打法,藻哥儿的小手可要残废了。
小金子摇晃徐稚棠的手,踮起脚尖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