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萱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徐稚棠没心思上张钤的斫琴课,她挽过吴萱的手往外走。
琴室在二楼,当徐稚棠二人来至廊道上时,听到楼下一片喧闹声。
吴萱手扶栏杆朝下看,十几个穿飞鱼服的少年立在下头,她惊道∶“出了什么事吗?引得北镇抚司的小沈大人过来拿人。”
徐稚棠顺着吴萱的目光望下去,见到她口中的小沈大人,就是那个眉眼与张钤相似的沈松玉。
日暮西斜,少年手中的绣春刀浮现夕阳倒影,隐隐约约折射出两张美人面。沈松玉抬头,目光停驻在徐稚棠脸上,笑道∶“徐二娘子,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了。”
沈松玉将手中绣春刀归鞘,朝楼上的徐吴二人弯腰作揖。
吴萱在旁小声提醒道∶“棠娘,这位小沈大人是京师出了名的浮华浪子,他来我家做客时,家里的姐妹们躲他还来不及,你别理他,他最不正经了。”
“这个时候,明月楼只有你我与张钤三人,小沈大人冲着谁来的?很明白了。”徐稚棠与吴萱咬完耳朵后,朝楼下的沈松玉挥手,“沈郎君,你可得了我母亲的允准?明月楼是女郎们上课的地方,不便让锦衣卫随意搜查。”
沈松玉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绸,“我有陛下圣旨,就算萧夫人来了,也不得阻拦我北镇抚司办案。”
徐稚棠不清楚张钤犯了何事,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对吴萱道∶“你去找我母亲来,我留在此与锦衣卫周旋。”
吴萱提裙下楼,刚才她与张钤的龃龉早抛于脑后,一心想助张钤脱困。
沈松玉带领锦衣卫上楼。
徐稚棠拦在琴室门口,不让他们进。
沈松玉勒令身后的锦衣卫先别轻举妄动,他承担不起弄伤徐稚棠的后果,也并不想在徐稚棠面前留下坏印象。
“徐二娘子,陛下的旨意还是司礼监的李掌印请的,听闻你是李掌印的干孙女,今日拦我,寒的是你干爷爷的心。”
徐稚棠正在脑海里飞速回忆前世贞禧二十七年发生的案子,能与张钤扯上关系的,恐怕是那桩“阉童失踪案”。
她的立场要站在哪边?维护张钤还是她干爷爷呢?
万分纠结时刻,徐稚棠身后琴室的门开了,接着是张钤冷冷的声音,“大人,我与你走一趟。徐二娘子,你让开?”
徐稚棠转过身,与张钤四目相对,企图从他眼中读出一丝情绪,然而张钤眼中什么都没有,他更没有任何解释。
她就这样眼睁睁瞧着,瞧着锦衣卫给张钤戴上手脚镣子。
沈松玉一直盯着张钤的右手看,“你右手小拇指如此红肿,指骨断后又添了新伤?”
“是。”张钤平声道。
沈松玉站到张钤身侧,比较着自己与他的身高。
“嗯,根据看押冯子若的那些厂卫描述,是个差不多你这样高的贼人劫走了他。有本事啊,闯进厂狱中劫囚,有机会咱俩过过招。你要大难不死的话,到北镇抚司谋份差事如何?”
徐稚棠在一旁听得入神,她不该为张钤忧心的,这厮后来都成了内阁首辅,说明这桩“阉童失踪案”对他影响不大。
以先知者的身份看来日事,徐稚棠心中陡生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知道许多人的结局,可是能改变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而且张钤,他是重生过三次的人,为什么有些祸事他不主动避开?是避不开?还是不想避?或者,另有隐情?
她仿若一粒尘,被年月催逼着四处流窜,终会掉入与前世相似的缝隙间。
*
锦衣卫带走张钤后,吴萱才将萧夫人领到明月楼来。
徐稚棠失魂落魄地坐在琴室门口的门槛上发呆。
萧夫人以为女儿被锦衣卫震吓住了,赶紧俯下身子抚拍女儿的肩背。
“小野不怕,张钤有人保他,不会出事。”
“阿娘,我怕的不是这个。”徐稚棠搂住萧夫人的腰,“宫墙内的风吹出来了,对吗?阿娘。”
萧夫人脊背骤僵,肺腑间生出一阵恶寒,女儿是知道了什么?她让吴萱回自己住的院落去,搀起女儿入琴室内。
散发水沉香香味的梧桐木搁在书案边,萧夫人似察觉出什么,欲言又止。
张钤算萧夫人半个学生,他那隐晦的心思,既从未向小野表露过毫分,自有他的道理。
萧夫人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女儿,“你知道张钤为何被捕?”
徐稚棠抿了口茶,“冯子若那个小阉童被人劫走了,张钤是疑犯。”
萧夫人又问道∶“冯子若为何入厂狱?”
徐稚棠落了手中茶盏到桌上,“因为冯子若抄了一首讥讽干爷爷的诗,但这不重要。冯子若家牵涉樱珠案,我猜,与这桩案子有关的人必死无疑。干爷爷、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全是陛下的棋子,欲加之罪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女儿看不清张钤的站位,更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