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齐汝略带探究的视线,嬿婉才一个激灵想起来他一直都在旁边。
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齐太医,你再给七阿哥看看吧。”
齐汝虽然才因为七阿哥是否能到门口片刻,刚给七阿哥诊脉不久,可嬿婉开了口,他也还是很温和地走到床边,给七阿哥诊脉。
“并无不妥,贵人可是心里有什么担忧?”
“七阿哥的身体一直在变好,可他睡得越来越多了。齐太医,阿哥真的只是因为元气大伤,才多瞌睡吗?”
齐汝顿了顿:“贵人可确定,七阿哥每日都会多睡吗?”
嬿婉点点头:“今天已经比昨天多睡了一个时辰了,可您瞧他,不过是跟娘娘招招手,怎么就又困了呢?”
齐汝心头咯噔了一下:“每日都比前一日要睡得多?!”
嬿婉被他的脸色吓到了:“都是一刻钟一刻钟地多,今天忽然多了一个时辰。齐太医……”
她心里害怕得紧,上一世,七阿哥就是除夕的时候殁了。
是了。
正是因为今日是除夕,她才会心慌意乱,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齐汝快步回到床边,细细诊脉,甚至扒开了七阿哥的嘴巴去看舌苔。
嬿婉头晕得越发厉害:“我去找老参,娘娘让人送进来了一颗千年人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又为何,这样说了之后,头晕得更加厉害,她心里害怕,不敢让皇后娘娘着急,这会儿只觉心慌得厉害,特别想见见进忠和春婵。
可她才刚刚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摸到盒子,就听见背后齐汝的大声叫喊:“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嬿婉猛地回头看去,好几个太医匆忙冲进去内室,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困难地抓起人参就往床前冲:“人参!千年人参!”
有人颤抖着手从她手里拿走了人参,她被远远地挤走。
嬿婉跌倒在地上,却很快自己爬起来,紧张地盯着床铺。
周围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她站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忽然看见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嬿婉的心跳都停滞了。
“七阿哥……薨了!七阿哥薨了!”
滔天的哭声里,嬿婉不知道哪里生出的牛劲,撞开众人,扑到床前,一把将七阿哥抱了起来,踉跄着往外面冲。
怀里的小身体软软的,甚至还带着温热,怎么就没了?
为什么就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抱着他跟娘娘打招呼!
明明他软乎乎地被她抱着,两只眼睛笑成小月牙,请她哄好额娘,也不过才一会儿!
她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冲进院子里。
带七阿哥让娘娘看的时候,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出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月上中天。
外面的夜黑漆漆的,只有灯笼笼罩的范围里带着暖融融的光。
天空哗啦啦地往下倾倒着硬硬的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
嬿婉哭都哭不出声,冲到院子里的灯笼下,凄厉地喊:“娘娘!娘娘您再看他最后一眼!娘娘!”
得了豆疫而死的人,尸体是必须要火化的。
皇后贵为天下人之母,不能沾染病原分毫。
这剜心之痛,难道真的要叫皇后娘娘连永琮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吗?
她泪眼模糊,一边大喊着皇后娘娘:“永琮他睡着了过去的!娘娘,娘娘他没有痛苦离世!娘娘!您快看他最后一眼吧娘娘!”
一边大喊着素练和莲心:“拦住娘娘!别让娘娘进来!”
她模模糊糊听见了富察皇后的哭喊声,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永琮小小的身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雪粒子砸在两个人的身上,仿佛一块要将两人一起盖住的白布。
……
嬿婉又做梦了。
梦里,她进宫没多久,就进了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
娘娘待她如同亲妹妹,疼爱她如同亲生女儿,教她写字,读书,规矩,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就像是一个被禁锢在旁的旁观者,看着面容不清楚的富察皇后和自己,她们一个温柔慈悲,一个聪明乖巧,轻松欢快得像是一对儿姐妹,母女。
在娘娘身边,她就像是一个只需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孩子,就连后来被皇上封为妃嫔,都是皇后娘娘替她操持,一开始就是贵人。
那个梦境,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命数,而连失一女两子,英年早逝,也是富察皇后无法更改的命数。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更换开头的因,最后都只能得到命定的果。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人都有命数。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命数就一定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