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场豪赌还远没有结束,不是吗?”
在那和当初近乎相同的血腥味与尘埃浮荡的昏光里,陈召抬手轻轻按了按侧颈,像是在摸之前毒针的伤口,说:“的确,我确实活到了最后。但如果二公子非要把它说成是一场骗局的话……”
他稍顿了一下,随后略微牵动起嘴角,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容,“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吧?”
宴离淮挑起半边眉梢。
“既然二公子说了,我曾在那间密室里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也没什么再用‘同归于尽’这个不得已的‘下策’,去保守那个秘密的必要了。”陈召说:“只要我想办法继续留在那里,也许就能试探出你的真实身份,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甚至还能知道关于那些秘宝的线索。”
“但如果我当初就那么‘自尽’的话,”他微一耸肩,嘲弄地说:“虽然这或许能守住秘密,但同样,我也仍旧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哪怕我能再侥幸重生一次,可我依然对少主和你毫无了解。”
宴离淮背倚着门框,点了点头,“倘若我真是重生者的话,即便你真的有所谓的‘下一世’,那也不再是什么天赐的好事——毕竟,”
他微微一笑,“这场棋局一旦推翻重来,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去对付御光派,而那时,你不仅会白白丢掉一颗重要的棋子,甚至连再去接近贺兰图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远方狼群躁动不安的低嗥恰巧盖过了宴离淮的话音。
陈召在那半昏半明的光线里,偏头看向窗户,等到外面那阵突兀的叫声过去后,才说:“所以,这只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选择——我的确答应了御光派一些事,但想要兑现承诺,大家也要有命活着离开这里才行。”
他收回目光,视线在叶星和宴离淮两人身上转了一遍,缓缓说:“而事实也证明,这场豪赌,我压对了。”
“……当然。”宴离淮看了叶星一眼,坦然承认道:“你很聪明,即便身处那种绝境,你也能用最快的时间思考出,究竟该如何往前走,才能为自己谋得更多的利益。为此,你甚至不惜敢把身边最重要的人当做试探的棋子,为你的‘目标’去铺路。”
陈召抬眼看他。
“而且,和宴知洲那种只会往别人的脖子上套根锁链,然后不断勒紧,在对方快要窒息丧命的时候,再去威慑别人的人不同;你更喜欢给他们一些让人无法拒绝的好处,好让他们主动靠过来,忠心不二地跟着你做事。”
宴离淮随意翻动掌心,看着指间早已凝固的血迹。
“所以,这些棋子哪怕走进死局,也依旧会对你毫无怀疑地听从命令。因为到那时,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绝境,而他们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这样看来,你要比宴知洲那个死板的人更有驭人的天赋。”
说到这,宴离淮似乎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收拢掌心,笑着说:“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
他问:“像你这种不仅行事极其周密谨慎,又敢胆大到擅自瞒着他和龙潭合作的人,即便到最后你的任务真的成功完成,你觉得,他又能留你这个未知的隐患到多久呢?”
陈召又偏头看了眼窗户,窗棂上的血迹和黑夜吞没了外面的一切。他没回答这话,似乎觉得荒唐:“难道我们现在还要聊一聊剿灭外面那些狼群之后,各自的结局吗?”
“毕竟我们一时半会也离不开这里,总要找点事情做吧?”宴离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而且,聊到现在,这件事也的确很有意思,不是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早就聊过这个问题了,”陈召目光落在叶星身上,淡淡地说:“毕竟没人会料到狼群会突然逼近这里。我若是想活着走出去,把那些东西交给世子,就只有这一条出路。”
叶星靠坐在桌边,只是垂眸按着受伤的左臂,似乎没什么兴趣去和他们探讨世子的做事风格。
“‘险境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这的确是个好理由——但是,宴知洲那个人又不是什么找不出证据就会把你放走的官兵。”宴离淮笑了,问:“你觉得,他真的会被你这区区几句话骗过去?”
陈召深深地盯着他。
而宴离淮眼里仍带着那种悠闲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在和他闲聊一般,完全不在意眼前诡异紧张的僵持,更不在乎外面那些人到底谁会活到最后。
片刻沉寂后,陈召低笑了一声,尽管脸上看不出任何笑意,他说:“这些事等外面那群狼群被清剿后再去考虑也不迟,毕竟我总不能因为尚未发生的可能,而放弃当下唯一的生路吧?不过,二公子突然说这些,”他看着宴离淮,“难不成是想帮我出个招去对付世子吗?”
宴离淮没有在意他话里的讥讽,微笑着说:“毕竟是能让宴知洲吃亏的事,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里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你应该也不需要别人为你出谋划策吧,你不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吗?”
屋外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