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目光有些游离。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阵风彻底吹散了缥缈朦胧的酒意,理智迅速冲破情感的屏障,占据了大脑。
——她透露得太多了。
蛊蝎、尸狼、南阳王妃死亡的真相。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从未察觉到的秘密,关于那些能助她离开客栈的线索,她本能地想要探究更多。
但是她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她在试探宴离淮的同时,宴离淮也在话里行间中试探着她。
他在孤注一掷地用自己的秘密去赌叶星的立场。
可是,背叛过你的人,你还能再次信任他吗?
“……那倒没有。”叶星说:“当时你烧得越欢快,我受的惩罚就越严重。”她淡然地迎上宴离淮的目光,“甚至世子很可能会因此杀了我。”
宴离淮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叶星稍一偏头,“这是什么?”
叶星伸手按住那一叠险些被风吹走的字条,正打算随手塞进袖口时,发现这里面多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一连串繁复陌生的古字。
“北漠古部落自创的文字。”宴离淮接过字条,面上已经恢复了以往从容模样。他指了指字,道:“这是骨头的骨。”
“骨?”叶星问:“……狼骨吗?”
宴离淮摇了摇头,“这上面只有一个字,猜不出来。”
“那训练者是中原人,又自小就被圈|禁在南阳王府里,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古部落这些早已失传的东西。”叶星低声说:“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调查药毒的秘密。”
他们不仅在调查,还特意把这些线索拆解成谜题,分放进一个个致命的陷阱里。
“为了防止有人知道这些秘密,他不惜把这些线索埋在药毒里。”宴离淮折着字条,漫不经心地说:“但如果他真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秘密,直接把它永远藏在心里就行了,何必再给自己制造隐患?”
“他想让人知道这些秘密。”叶星翻动着手上的四张字条,思考着说:“ 他故意把这些东西藏进药毒里,除了训练者和世子以外,没人会知道那些药的毒性,所以他……”
叶星停顿了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想把这些线索,告诉其他的训练者。”宴离淮刚好将字条折成了星形,随口接道。
那一瞬间,叶星那常年淡冷漠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底显露出预料不及的茫然。
宴离淮单指勾着叶星的腰间束带,将那颗小星星塞了进去,掀眸看着她,“看来,想要推翻宴知洲的人,不止我们几个。”
叶星怔然地看着手上的纸条,完全没注意到宴离淮话里的试探。
顿了少顷,她缓缓道:“……当初世子既然伪造了尸体给我们看,那就说明已经放弃了追杀他。”她皱了皱眉,说出了心中困惑:“他大可以重新换个身份名字,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南阳王府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为何还要再回头调查这件事?”
宴离淮坐在叶星身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瓦砖,“也许是他有什么朋友仍被困在南阳王府?”
叶星摇摇头,“不会。当年他从炼药场一路逃出皇城,过程太过顺利,世子怀疑南阳王府内有人在暗中帮助他。”
她顿了顿,说:“当时所有和他有过交集的训练者,都被用刑审了一轮。这其中和他关系稍微要好一些的,直接被世子除掉了。”
宴离淮敲动瓦砖的手指猝然一顿。
“……哦,我没事。”叶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淡淡开口:“当年你临走前把我的屋子点着了,整间房都塌了。世子以为我也是你众多仇恨对象之一,并没有因此罚我。”
“我放火前确认过了。”宴离淮缓缓地说:“当时你正在荒林里和沉洛喝酒。”
叶星面无表情道:“我说那晚背后怎么凉嗖嗖的,沉洛还跟我说可能是碰到野鬼了。”
“孤家寡人,野鬼一个。”宴离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说的对。”
叶星似是想到了什么,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宴离淮说:“那么,既然不是为了朋友,那就只有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他偏头对上叶星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道:“他想救出所有被困在南阳王府的训练者。”
这也是叶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南阳王府的训练者大都是因天灾或战争失去亲人的遗孤,他们跟人来到南阳王府的初衷,不过是想要摆脱吃一顿饿三顿的流亡生活。
但没想到,这里才是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开始。
练武场上强度日渐加剧的比武厮杀,炼药场上生还几率微乎其微的试药。那些被血腥和死亡笼罩的每时每刻,无一不在刺激着他们幼小而脆弱的恐慌情绪,让他们想要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