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璟帝四年,四月初,春和宫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灼人眼睛,美得招摇肆意,仿佛定要在这万物生长的季节里开到最惊艳,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春意。
春和宫里的主人也曾如这枝头怒放的海棠花一样,鲜活动人,于太阳底下肆意生长,是这宫里最明艳的花。
但如今,那样明艳的花儿已经被人摘下,抽去了生机,褪去了颜色,困在了一方宫殿里静待枯萎,成为了不能被轻易提及的禁忌。
春和宫的主人乃是昭仁公主,那个被先帝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夏国小公主,曾是长安城里最自由无拘,骄傲热烈的存在。
放眼整个夏国,没有那家的女儿比她更耀眼,更快乐,更有福。
那时的她仿佛已经拥有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完美的人生毫无缺憾。
但俗话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人的福德也是有限的。在昭仁公主顺风顺水的前十五年的人生里,也有不少人人在暗中为她叹息,等着她完满的人生出现裂痕。
公主的生母安贵妃曾在饮过两杯清酒后,倚在帝王的怀里,看着在狩猎场上骑马射箭的小公主,听见了她遥遥传来的笑声,忽然有些伤感,叹息着说:“陛下,我们的女儿如今已享有了这般的福报,那她以后又会如何呢?”
帝王神情骄傲地看着自己如太阳般耀眼的小女儿,自信地说:“我们的女儿自然会一生无忧。”
“是啊,有陛下护着,谁也伤害不了她。”安贵妃也释怀地笑了笑,刚刚的伤感来得突然,却也转瞬即逝。
然而世事总无常,其中的变数又岂是人间的皇帝能掌控的。没过多久,安贵妃突发疾病而亡,先帝相思断肠,熬了两个月后也陪着去了。
先帝骤然离世,离世前传位于二皇子夏璟。
他其实并不喜欢夏璟,平日里也不多关心他,而夏璟也很少在他面前来自讨没趣,父子亲情极为淡薄。
但由于他膝下仅有三子一女,其中皇长子与三皇子又因意外而早早伤亡,他除了传位于夏璟也没别的办法。
国不可一日无主,夏璟在守孝期满后便火速登基,并把还未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的昭仁公主软禁了起来。
自此,那些美好的过往就成了公主夜里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孩子,父母仍在,宠溺地唤着她的名字,“昭昭”。她在父母的呼唤声里调皮地跑来跑去,被爱笑的乳娘抱了个满怀,轻声哄着她,要小心一点跑,可别摔到了。她撒娇地抱着乳娘的脖子,笑着点点头,环顾四周,全部都是熟悉又友善的面容。
然后梦醒了,她恍惚不已,觉得那仿佛已是前生的事了。
即使如今已是四月天了,夜里的风还是透着点寒意,昭仁公主怕冷,仍旧令人升了炭火。
公主披散着墨一般浓黑顺滑的头发,素净一张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穿着藕色的华服,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恹恹,时不时地望着那烧得通红的碳火出神。
这些碳火能不能把整个春和宫烧了呢?
她想象着火焰蔓延了整个宫殿的样子,宫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开,她就站在火里看着他们惊慌失措,最后横梁倒下,她也被火淹没……
如此便解脱了吧?
想着想着,夏昭不由得笑了起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迷畅想的夏昭笑意还未收起便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入目的先是白色的常服,上面秀着浅金色龙纹,再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俊美端正的面孔。
是夏璟啊,她的皇兄,如今的夏朝天子。
别人都说相由心生,璟帝长得一副公子如玉的温润模样,气质出尘,加之又爱穿白衣,远远看着真是神仙般的人物,但谁知道他行事那么偏执,不讲道理,居然毫无缘由地软禁了自己的妹妹。
夏昭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不欢迎,赶紧离开这里。
夏昭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那里得罪他了,能让他不顾天子名声的将她困在这春和宫里。
三年多了,她竟真如夏璟所言,没能踏出这春和宫一步!
春和宫,一个她父皇为她建造,昭示父爱皇恩的宫殿,如今已经成了她逃不出去的牢笼。
璟帝已经习惯了她的不友好,淡漠地笑了笑,并不打算跟她计较。
这时宫人们已经抬着椅子放在了他身后,璟帝在夏昭厌恶的眼神里,神色坦然地坐了下来。
璟帝不再看她,自顾自地伸手取暖,戏谑着说:“你也太怕冷了,四月的天了,就你还在烧炭。”
夏昭皱起了眉,斜眼看着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的天子,冷声说:“那皇兄冻死我好了。”
夏璟并不生气,只淡笑着说:“孤可舍不得皇妹死。孤要皇妹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长命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