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的眼神越过孙权,看到跪在地上的孙翊。孙翊死死盯着孙权的后背,眼里的恨意都快凝出冰来了,可当他发现孙策也看向自己的时候,连忙收回了眼神,继续恭谦地跪在地上。
若是为了江东的稳定,孙策知道自己应该直接赐死孙翊才是对的,但孙策下不了手,孙翊再不堪,却依旧是孙家子弟,是他的兄弟,是阿父和阿母的血脉。
他只能寄希望于孙权能够压制住孙翊,令其可以安分守己,而孙策知道,孙权有这个本事。
最后他要叮嘱孙权的事情是关于张昭,“张昭虽是忠臣,却不可令他功高盖主。阿兄我把公瑾留给你了,他会是你手里最顺手的刀。”
孙策是病了,并不是瞎了,他并没有吩咐孙翊来,但张昭等人还是将他带来了,意图为何,他心里清楚。
若他选的是孙翊,孙翊乃是将兵之才,与他相似,善军事之道,而不善治内之道。孙家幕僚之首,依旧为张昭,甚至将来孙家之言究竟出于孙翊还是出于他张昭,也就是个未知之数。
但孙权不同,他才是真正的将将者,江东之地只有留在孙权的手上,才能保证留在孙家手中。
张昭是忠臣,可忠心的对象是孙策而不是孙权,就像张昭未经孙策的允准,擅自将孙翊唤来,他自以为对江东的忠心,却也可能为江东埋下祸根。
孙权年少统业江东,张昭对他来说,是助益,也是威胁,人心难测,孙策不敢也不能将江东立足的所有筹码全部都压在一个人的忠心上。
孙策拉着吴老夫人和孙权的手,给了最后的交代,“儿子天年已尽,不能侍奉阿母终老,是儿不孝。往后仲谋主事,还望阿母能朝夕训之,勿蹈儿之覆辙。
而身后旧人,无生养则放之,有生养者切勿轻怠,徐氏……殉孤于地下。宗族之中若敢有生异心者,众将共诛之,骨肉违逆,不得入祖坟安葬。其余诸事,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孙策每说一句话,都不得不停下喘上几口气,最后两句话,他是看着孙翊和张昭说的,是忠告也是警告。
嘱托完这一切之后,他躺在床上便失了力气。
孙权一一都点头应下,哽咽道,“阿兄说的,我都记住了。”
孙策连道了三声“好”,便再没了力气,他躺在榻上,眼神却看向屋里的那张堪舆图,那是他此生的不甘和未竟的事业,他为之奋斗了数年,也曾以为不止如此数年,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让江东的将军踏遍这上面的每一寸土地。
而如今,他心心念念的江山却无法留住他的性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感到一阵虚空和茫然。
他轻声唤了几声阿父,就累得合上了眼睛,并且再也没有睁开过。
建安五年的十一月中旬,孙府合府蒙白,吴郡百姓皆着孝服,婚嫁之事暂停三日,全城哀乐环绕。
而在往后的史官笔下,也只留了短短的一句话,写完了这位江东小霸王的结局。
策卒,时年二十六。
这一夜,看着被穿上寿衣的孙策,吴老夫人几度哭得要昏厥过去,赐死徐氏的事情又落在了乔玮的身上,连小夜也都看不下去了,出了屋子就小声抱怨道,“为何这些难办的事情总是交代细君去办,这府上那么多忠心能干的老奴,哪个不都能用呢!”
徐夫人到底是吴侯遗属,虽有孙策遗嘱在手,但到底还有名分在身,寻常的侍女和侍从也都不敢轻易对她不敬,吴老夫人安排乔玮这个江东现任话事人的夫人去处置此事,也是意料之中。
这也是乔玮不喜管家的缘故,无论什么麻烦事儿都是你的事儿,什么好处名声,也落不到你的身上。纯属是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
吴老夫人这是想让乔玮去做这个恶人,好留得自己一个慈爱仁德的名声。
不过乔玮也没那么傻,吴老夫人有她的算盘,乔玮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去请袁小妇来,就说我有事相求。”
袁琅琅身为妾室本就是没有资格出现在正堂上为孙策哭灵,孙家的一众妾室和下人们乌压压的一片,都是安排在侧屋里跪着哭,听到小夜来请,自然是先抹掉眼泪,先去见了乔玮,见乔玮站在焕章阁外,心里也就多了几分了然。
乔玮也不喜拐弯抹角,与袁琅琅见过礼后,开门见山地问她,“吴侯过身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所以有些事情也未曾亲耳听闻,想请小妇为我一解疑惑。
吴侯当真说了要徐夫人殉葬吗?”
袁琅琅一时也有些摸不清乔玮的态度,只能实话实说,“的确如此。”
不仅是她,在场的几位谋士、将领们也都听见了。一想到当年自己生产之时,徐夫人的所作所为,袁琅琅便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阿母令我去给徐夫人送白绫,但徐夫人论起长幼来,算是长嫂,更该敬重善待,何能为二公子平添不悌之名。所以,我也想问问小妇,想不想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