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帝殉国,魂祭大昭。
蒋星重眼中流出泪水,顺着她的鼻翼滴落在枕头上,她薄唇轻启,喃喃道:“景宁帝……是我大昭的皇帝……随帝殉……”
她声音微弱,“国”字未能发出声音,只见唇形。
谢祯双唇微颤,微微抬眼。即便动作克制,可他眼神中的动容却已无法藏匿。
她不是最恨景宁帝吗?为何还要随帝殉国?
只因他是大昭的皇帝,是她心目中,大昭的象征。帝死国亡,她亦曾为他哀悼。
谢祯眉眼微垂,目光落在蒋星重紧护的双臂上。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蒋星重为何要一头扎进火场,不顾自己性命地去保住这些证据。
她要救大昭,以性命,为注!
谢祯望着眼前的蒋星重,眼眶微红。
他怀着澄澈的理想登基,一心想要实现中兴。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叫他知道自己曾经的澄澈理想是何等的天真。
朝堂波诡云谲,人心贪婪不足。是蒋星重的出现,叫他看到了朝堂真实的面目。
这些时日,东厂未建,清辉刚接手锦衣卫,司礼监尚未有亲信接手……面对如今这般局面,他只觉只身一人,恍如孤家寡人。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如他一般怀着澄澈的理想,如他一般一心一意只为大昭。
她不是为了谋反而谋反,她只是觉得他不是个好皇帝,是他害得大昭亡国,所以她才想着给大昭换个皇帝。她谋反,是为了大昭。只要能救国,她毫不吝啬自己的性命。
她的忠义之心,与人无二。是他真真切切,可以完全信赖和托付之人。
这一刻,谢祯无比确信,只要他在她的辅佐下,做好这个皇帝,她便一定不会再生谋逆之心。
但前提是,他得先做好这个皇帝。
恰于此时,一旁的恩禄,上前提醒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谢祯直起身子,看着榻上的蒋星重,凝望不语。
半晌后,谢祯对恩禄道:“去告知百官,今日罢朝。”
恩禄闻言微愣,王希音、李正心、孔瑞亦看向谢祯。陛下自御极以来,便恢复了每日的临朝听政,今日为何提到罢朝?为了一个姑娘?
谢祯见恩禄未动,自是知道他们的疑惑。屋里恩禄、王希音、孔瑞都是他看重,意欲重用的人,他不愿与他们心腹两隔。
念及此,谢祯便解释道:“自朕御极以来,便欲实现中兴,故而恢复每日临朝听政。朕本以为,只要朕足够努力,定能做一个中兴之主。可如今朕方明白,如今的朝堂,并不是只要朕足够努力,就能变好。”
谢祯嘲讽一笑,道:“大昭宿疾重症,岂是每日临朝,凡事亲力亲为,便能解决的?必得刮骨疗伤,沉疴肃清。与其每日上早朝,听大臣们废话,倒不如腾出些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断其脉,医其病!”
房中几人听罢此话,立时明白过来。
尤其是本就曾在司礼监当差的李正心。自祖制成立内阁与司礼监以来,票拟与批红制度,便已能完成国家运转。先帝与隆德帝,便久不上早朝。隆德帝甚至三十年未上早朝。
可自陛下御极以来,便恢复了每日临朝的制度,他意欲实现中兴之心,人人得见。
方才他说出的这番话,并非因蒋掌班而意欲懈怠朝政。而是陛下想明白了,如今的朝堂积病已深,不是他足够努力就能够改变,而是需要从其他方面肃清朝纲。
曾在东厂当差,深谙朝堂阴暗的王希音,更是赞许点头。同时感到欣慰,这位年轻的少年帝王,终于想透了这一层,不再是曾经怀着一腔恢复中兴的热血,将自己折腾得累死累活,当了文官集团话事人而不自知的皇帝。
王希音行礼下拜,朗声道:“陛下,圣明!”
谢祯闻言,自嘲一笑。他转头看向几人,笑道:“你们都给朕记着,在蒋阿满面前,朕是户部言公子。你们若是谁说漏了嘴,暴露了朕的身份,绝不轻饶。”
恩禄、王希音、孔瑞三人自是早就知道此事,也知道蒋星重女子的身份。唯李正心闻言一愣,不明所以。只云里雾里地跟着众人行礼应下。
谢祯看向恩禄,对他道:“去给百官传旨吧。传旨后你别来了,回养心殿等着,昨日你来东厂传话,她见过你。”
恩禄噎了一瞬,跟着行礼应下。恩禄往外走去,顺道给孔瑞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
孔瑞点头,跟着恩禄一道出了房间。来到门口,恩禄看一眼院中众太监,对孔瑞道:“陛下的吩咐听见了吧,不能叫蒋姑娘知道他的身份,这满院子的人,该如何堵嘴,你当明白。”
孔瑞行礼道:“公公放心。”
恩禄点点头,往外走去。
恩禄出门的同时,派去请太医的太监,也带着太医走了进来。路过恩禄身边时,朝他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