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留出的泪花,他低下头去,只觉丢人——天知道,堂堂陆九郎有多久没向这般在人前眼泪汪汪过了,今日居然挫败于一个微弱的辣椒面前!
陆承往下咽一大口水,他舌尖火辣,喉结滚动地答:“不,咳,不要紧。”
陆纨也在此时夹起一块芋头,风轻云淡地蘸了蘸碟子里的辣椒油。纪明意见九郎被辣成那副模样,忙阻止他说:“郎君,别!”
陆纨却先一步拿箸将芋头放入口中,纪明意这次早有准备,一边递水递纸过去,一边替他拍背顺气,口中还问:“要不要我给你们找点冰块含着?这样会好受一些。”
“你俩这样不能吃辣,怎还拼命逞能。”纪明意道。
诚然,她调这个辣椒碟出来,委实存了几分捉弄他们父子之意。谁让他俩在今早上,一个逼自己喝酒,一个嘲笑她不胜酒力,害她头昏了整个上午呢。
但是没料到两人吃辣的水平如此菜鸡——简直连她酒量的一半都比不上。
陆纨也接连灌了几口水,他被辣得只有出去的气,几乎没有进的气,还要分心对纪明意说:“味道尚可,就是……不适合连续吃。”
说罢,他亦扭头捂嘴咳嗽,同陆承一般的狼狈样子。
这一对日后会在大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父子,此时于一间小屋内,被一个小女子用一碟子辣椒为难到窘态百出。
纪明意自嫁进陆府以来,还没有见过他们父子俩同时失态的模样——他俩一个高不可攀,好似禁欲谪仙,一个又疯又野,桀骜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几时这样难堪过?
想到此,纪明意不由笑了笑,她说:“好了,别逞能了,我们都不吃辣啦。”
“还是专心吃番茄锅吧。”纪明意给一人添了碗汤,她吆喝道,“喝汤喝汤。”
“番茄?”陆承已慢慢缓过劲儿来,许是被辣椒味儿冲了嗓子,少年哑声地问,“这是你给六月番起的新名字?”
不小心说漏嘴,纪明意只好接着解释说:“是啊,你看它圆圆的一个,不是跟圆茄子长得很像么。六月番叫起来太拗口了,还是叫番茄简单。”
“改得好,”陆承说,他指着铜锅里头的汤问,“那这汤叫做番茄汤?”
“是番茄锅。”纪明意纠正道,“咱们在吃火锅,番茄汤要加鸡蛋进去才正宗,最不济也得加点儿肉片。鸡蛋的口感再混着茄汁酸甜的香,想想就美。”
陆承与陆纨都被女孩儿的描述说得有些心动,俩人默契地看了纪明意眼。
纪明意从他们父子这眼神中读出了些微意思,她磨着牙问:“你们不会想要我做给你们喝吧?”
陆纨笑笑,通情达理地说:“哪能如此辛苦阿意。”
陆承也道:“不必,改日我口述给厨子。”
“这还差不多。”纪明意轻哼道。
外头电闪雷鸣,妖风四起,屋子里头的三个人却围着暖烘烘的炭火,和谐自然地涮着火锅,好似全然没被这阵冷风暴雨惊扰。
纪明意一边吃,一边感慨了句:“番茄锅还是差点感觉。等冬天到了,我要去铁匠铺子里打一口九宫格的大锅出来,要是打不出九宫格,至少也得是鸳鸯的。”
几个人拢在炭火旁边,吃着变态辣的火锅,这才是冬日里该有的滋味儿。纪明意自穿过来之后,时刻想念这样热气腾腾的感觉。
只她从前待在纪家的时候,一来无人陪她一道涮,二来不晓得纪春田和葛氏同不同意她这样异想天开的做法,所以打九宫格大铁锅的想法从无付诸行动过。
今日也是趁着她生辰,她才放肆一回。
不想陆纨父子接受能力都很强,愿意纵着她胡来。
陆纨问:“九宫格是什么?”
纪明意拿手比划了下,她说:“就是给这个锅分成九个格子,每个格子是单独的口味儿。比如番茄的、菌汤的、三鲜的、麻辣的、酸汤的……反正爱啥味道就在哪个格子里下,互相之间也不干扰。”
陆承想象了一个那个画面,脑海里顷刻已描绘出将这铁锅分成九宫格的图,他赞道:“新奇。”
“阿意竟然在吃喝一道上如此精通。”陆纨笑说,“难怪云客来经你手之后,生意更胜以往。”
纪明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纨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他举起杯,敬了她下:“阿意,值此良辰,祝你生辰快乐。”
“愿卿千万岁,无岁不逢春。”他温和地说。
这是化用了《翦彩》诗中的一句,将“愿君千万岁”改成了“愿卿”,大抵意思是希望你今后每个年岁里都能得遇春天。且这首诗的前几句讲述的是男女之间互为赠礼,成双成对的美好场景。
真真恰逢其时。
“谢谢郎君。”纪明意也举杯,只不过她的杯中装的乃是木瓜渴水——即为木瓜汁。
陆承亦道:“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