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纨的嘴唇动了动,继而出声解释说:“留下银杏,是因为九郎的院子中需要人掌事。”
“银杏多少看着九郎长大,对九郎尚算尽心尽力。”陆纨说,“你是我的妻子、是家中主母。她不过是个仆妇,怎能配你叫一声‘姑娘’?她但凡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你只管教训。”
纪明意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眉花眼笑地“嗯”了一声。
陆纨见她笑得像个终于得逞了的小猫,轻轻揉着她的额发说:“早些歇息。”
“郎君还走吗?”纪明意顺嘴问了句。
陆纨微微探身挨近她,唇角一丝清浅笑意:“阿意这是要留我?”
——留你,你也不会碰我呀,总不是盖着被子睡觉。
但他既然如此问,纪明意还是柔声说:“夜色黑了,我不过是怕郎君来去不方便。”
“那就不走了。”陆纨的手指顺着纪明意的额发擦过,他的指尖逐一向下,轻轻划过她雪白的脸庞,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无端逗留了很久。
陆纨的手指很凉,冰霜般的质感,像是一块冰润圆滑的棋子,肆意在棋盘上着墨。
直到惹得纪明意面红耳赤起来,陆纨才克制地收回手。
月上梢头,清冷的余晖洒在他的眼睫末尾,映得他也好像皎皎无纤尘。
陆纨的睫毛在月色下泛着清冽的光,再开口时,他的音调温雅而清浅,他说:“快点长大吧,阿意。”
纪明意的心中划过丝异样,她垂首,不自在地发出一声“嗯”。
第二日,陆纨果真请了绣娘过府。
其实纪明意手下的铺子里也有绸缎绣庄,只陆家父子有自己用惯了的绣娘,纪明意遂没有多事儿。
左右她掌管对牌之后,多少对陆家的家底心中有个基本判断。母亲说郎君十多年前走投无路,甚至变卖过书,但显然这已经是过去式。
这些年,不知陆纨使了什么生财的手段,陆家的家底又一日日地积攒起来,十分丰厚。纪明意怀疑,是不是陆承私下里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不然凭少年随意挥霍的风格,一个月三两银子的零花钱岂够他用。
来为纪明意量衣的是位姓张的绣娘,张绣娘是个已近中年的妇人,手巧,眼也准,为纪明意量了一圈尺寸后,她眉眼盈盈地掐着软尺,笑说:“夫人长得已是万中无一,这身姿更是让我羡慕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纨还在跟前站着。张绣娘性子火热泼辣,便仗着自己与陆纨相熟,含笑道了句:“陆老爷好福气。”
陆纨的脸色沉稳而冷静,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姿态。
纪明意自然也听出这是夸自己身材好的意思,她心中大方接受了,面上却做出一副羞赧小意的样子,微微羞窘地嗔道:“郎君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绣娘,好生贫嘴。”
张绣娘是成了婚的人,懂得啥叫闺房之乐。见纪明意一副眼角斜飞,似嗔非嗔的模样,她捂住檀口笑了下说:“夫人若是穿过我家的衣裳,就知道陆老爷为何能容忍妾了。”
言罢,张绣娘笑道:“我看夫人爱穿杭缎和蜀锦,这些布料自然精美。只如今节气渐热,妾给夫人另做几身轻衫短裁的汗衫,可供夫人日常穿着。再做一件黛紫的翠纹裙、一件桃红的缕金挑线纱裙、一件鹅黄色细锦衣。老爷和夫人看如何?”
纪明意听她说起成衣来头头是道,心道这位绣娘倒确实专业圆滑。
陆纨回应说:“可。”
“除汗衫外,另几件衫裙,挑苏绣的斜纹布做,绘时下最时新的样式。”陆纨温声地嘱咐道。
张绣娘笑笑,忙福身应“是”。
南方的首饰衣裳流行的款式总要更为新奇,领先了北方一大截。而这些布料中,尤已苏州产的最为稀奇贵重。陆纨口中的“斜纹布”,又是苏州所有布料里,定价最为昂贵的一个。光一匹斜纹布,便能顶平常百姓家一整年的成衣花用。
这何尝不是陆纨看重妻子的体现?
张绣娘含笑问:“老爷也要做几件成衣吗?”
“不急。九月我上京参加春闱,八月时你再来量尺,为我做几件抗冬的衣裳。”陆纨道,“待会九郎来了,你先替他裁做几身。”
张绣娘说:“少年郎长得快,公子的衣裳确实该时常换。”
“听说公子今年下场参加了院试,这考上生员以后,跟普通百姓的穿着又不一样,妾为公子做两身细葛湖罗衫,再做几身平常直裰。陆老爷认为如何?”
纪明意抬眼,打量张绣娘眼,觉得此女委实妙。
张绣娘的这张巧嘴,几乎每句话都说到了陆纨的心坎上,他微微一笑:“便是你会做生意。就按你说的来,我再另付你十两赏钱,算提前为九郎博个好彩头。”
张绣娘笑得合不拢嘴,忙福身道:“谢老爷!那我且去花厅里等公子。”
张绣娘走后,陆纨与纪明意二人一时都没开口,屋子里陷入短时间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