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 冬夜的天还黑成一团。
梁九功急急忙忙前去蕊珠院,请皇后娘娘议定国丧之事。
迈进院中,赫舍里似乎早已在等消息。她只穿一身素衣, 系了白狐裘, 见到梁九功露面, 便令夏槐扶着自己往清溪书屋去。
风雪路难行, 是以她们走的慢了些。
赫舍里目视前方, 淡淡问:“皇上临去前, 可曾留下什么话?”
梁九功弓身跟在一侧, 低声道:“太子爷来时冻着了,万岁只叫人上了榻歇着,没说什么朝政上的事。不过, 奴才却知道,前儿个午后万岁精神头尚好,召了张英、索额图、马齐几人入园议事, 还给留了道密旨。”
想来便该是遗诏了。
赫舍里踏雪前行,思索片刻,垂眸道:“这三位乃是太子三师,张英大人更兼管詹事府多年, 是储君之师, 国之重臣, 本宫自然信得过他们。”
胤礽的皇位该是稳了的。
只是, 未曾坐到那个宝座, 谁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皇上骤然崩逝, 又是在宫外园子里头, 本宫只怕传扬出去这京师要大乱。先将整个畅春园戒严, 密而不发, 连夜牌禁军将皇上送回大内,再请张英三人入宫,宣读遗诏再定。”赫舍里说到这处顿了顿,叹道,“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他没能熬过去,宫中便要挂白了。”
梁九功侍奉旧主多年,听不得这话,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好在,御前的人早就换过一批,今日没有异心之人,行事便格外利落。赫舍里进了殿中,才发现灯火都是灭的,胤礽一人跪在黑暗中。
做额娘的,自是有几分心疼。
她上前将人扶起来:“先起来,后头还有好几日要跪,你若提前倒下了,谁来主持你汗阿玛的丧仪?”
胤礽怔怔起身:“是儿子思虑不周了。儿子只是…做了个梦,一时缓不过神来。”
“梦就是梦,不会变为现实的。”赫舍里安抚地拍了拍胤礽的肩膀,“你阿玛虽然去了,额娘却还在你身后,去做你该做好的事吧。”
胤礽点点头,冰凉的手脚慢慢有了回温。
这样的雪夜,派出去请张英他们的人更要耗费一番时间。
好在,清溪书屋这头已经打点妥帖了。梁九功没叫人用招摇的高规格御驾,只备一小乘,趁着风雪交加夜,由禁军一路护卫,将大行皇帝的尸身移入大内。
等到卯时天一亮,张英等人进宫宣了遗诏,宫中便对外发了丧。
天下交到了胤礽手中。
他如今又是一众活着的阿哥中最为年长者,按律,便被立为“丧主”,护丧之人则定下了三阿哥、四阿哥与九阿哥一道。
胤礽回了一趟毓庆宫,换上整洁肃穆的素服,摘下一身饰物帽冠,连着鞋袜一并都脱了去。李瑾乔瞧一眼外头的天气,有些心疼地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说什么。
胤礽抚了抚她的脸颊,哑着嗓子道:“大哥去了,我该代替他行长子之孝,都是自愿的。”
帝王的沐浴、饭含、袭尸之礼都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免得尸身僵硬之后,连衣服都换不上了。这会儿天蒙蒙亮,乾清宫早已设好了灵堂,大行皇帝的梓宫正停于其中,等候着诸王嫔妃的拜见。
胤礽出了门,一路赤脚向乾清宫走去。
脚掌踏在冻雪之上,刺骨的寒凉一层层蔓延向心脏部位。可他浑然不觉,依旧向前,还能插空问话梁九功:“治丧前仪,可都准备妥当了?”
梁九功道:“是。乾清宫正殿已经设了几筵,宫门外也已置了丹旒,法驾卤簿的仪仗也都好好停在乾清门到太和门之间了。”
胤礽颔首,一路沉默着拾阶而上,来到了灵堂前。
赫舍里带着各宫妃嫔们已经先一步到了,堂前素白一片,三爷正忙活着帮他分担一些杂务,九爷则与内务府在一旁核对着丧仪预算和已有的账目。
胤礽进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他,以及他那双因此踏着冰雪前来早已冻红的双脚。
赫舍里没阻拦他尽孝,只叫夏槐送了个汤婆子过去。
胤礽接下这热乎乎的小玩意,揣在袖中,问胤祉:“四弟已经过去了吗?”
胤祉答:“二哥才说了要放十三弟出府奔丧,四哥就快马加鞭过去了,想来也快到了,应当能赶得及小敛。”
胤礽点点头,看向余下的一众兄弟们。除了八爷和十四爷无法赶急,该是都能聚齐了。
小敛之后,汗阿玛的尸身将被衣衾包裹;
从此往后,生者与死者再也无法相见。
因而,礼法便要孝子至亲都在一旁看着,陪这最后一程。他在梦中已经错过了一次,那种绝望至极的感触,不愿再叫弟弟们也遭受一次了。
漫天风雪中,十三爷总算是赶上了。
而十四爷快马疾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