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横滨总像是蒙了一层阴沉沉的雾,就连白天都显得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但今天天气很好,连风也温柔。
阳光金灿灿的撒下来,门前无人打理的树也透绿发亮,时不时伴有清脆的鸟鸣。
就如同桌上炸的金黄的天妇罗,阳光也一道道的洒进来,整个家里都是温暖的,亮堂的。
他们难得一见的坐在一起吃饭。
芥川品尝过很多滋味各不相同的美食,也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只是或许日本并不足以具有发展成文明的实力,他没有在那些地方品尝到如此地道的日本美食。
宇宙很大,也可能只是没有遇到。
迎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芥川给出夸赞。
“很好吃哦。银的手艺很久没有尝到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勺子。
原谅芥川的迟钝,他并没有如此直观的触碰到寿命的悲哀。
因为对于他来说,寿命的长短,本来就是个没有意义的命题。
对于无意义的本原来说,任何事都是不必执着的。
正如休谟将因果的联系都消解,虚无深切的知道,本体从不存在,世界永远如此的空无,甚至空无也并不存在。
芥川可以发现人性的诸多心思,却永远无法直观的理解他们——虚无总是建立于怀疑,建立于洞察,却也同样建立于脱离。
这也是芥川和纲吉最大的区别。
芥川始终是旁观者,他知道人会怎么想,怎么做,但却从未真正的体验这些情感,也从未真正的走入“人”。
而纲吉则是污泥中的白纸,是绝对有力的干净。
纲吉能够理解肮脏的人性,但又如此绝对的坚持着自身——就算污泥再怎么浑浊,想要污染这张白纸,都是不可能的。
甚至连污迹都不会留下。
虽然寿命论一向是宇宙肥皂剧的巨大卖点。
但两人都对此觉得莫名其妙。
芥川不认同寿命短暂就只会遗憾,更不认同只有长寿才是生命的意义——人生空无,本原空无,寿命几何,根本没有必要。
纲吉不认同短寿的自怨自艾,更不认同长寿对于短寿的高高在上——只要“我们”还存在,“我”就永远不会消逝。
我不会被牺牲,我只是归于“我们”。
长寿与短寿没有根本的区别。
因此,芥川看出了银的不安,却找不到她伤心的原因。
他决定发挥虚无的美德。
芥川咬了一口天妇罗,还是一样的酥脆香甜。
“银是有什么心事吗?”
银惊讶的抬头。
她没有想过哥哥会如此直接的询问。
“不……没什么,只是,哥哥,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在我没有陪伴你的时光里。”
银手中的勺子在汤碗里搅合,不平静的汤水泛起的涟漪好像也倒映出了少女的万般思绪。
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哥哥,你过得怎么样呢?是否也有人为你指引前路照亮彼方,是否也有人对你嘘寒问暖承接你的悲伤与欢喜,是否也有人与你分享星星和月亮的理想,是否也有人陪你茶米油盐的粗茶淡饭或美味佳肴的一同平淡。
不知你,是否会想起我?
我在不知不觉间离你这么远,不仅是时间,还有记忆。
银突兀的想起一个故事——年迈的老人等待自己参军的丈夫回家,却终于在报社的帮助下找到了家庭美满的他。
老人只是平淡的离开了,她知道他们要跨越的不只是山和海的距离,不止他的家庭与孩子,还有无尽时光和记忆。
我等你回家。
她又怎么能守着一丁点的美好回忆,去强求一份已经被遗忘的爱呢?
从今天起,我不必等了。
银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想过哥哥,还曾失笑于自己的多虑。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似乎上天也不眷顾她。
哥哥,我又该怎么跨越时间的距离,来爱你呢?
就算如此,银也只是笑着问出了一个平淡的问题。
小心翼翼的包裹着自己的一颗心,又完完整整的送给他。
你愿意告诉我吗?
芥川龙之介看着芥川银的眼睛,却被其中复杂而期待的爱意所震撼。
怎么会有人这样的把所有都捧到自己面前——却又不敢敲门,偷偷的把自己藏在门后。
芥川龙之介无意识的戳着碗中的小馒头。
“不方便吗?”银收敛起自己的失落,又笑着安慰哥哥,“没关系的,银会一直在的。”
芥川摇摇头,“只是在想从哪里说。”